
明代女性喪服
許宣即后來許仙的原型,是“南廊閣子庫募事官”李仁的妻弟,排行小乙(男子排行第一者),在表叔李將仕家生藥鋪做主管,因清明將近,前往保叔塔燒絪子,追薦祖宗,事畢閑游時遇到下雨,遂搭張阿公的船準備回家,在豐樂樓附近遇到要搭船的白娘子和婢女青青(小青),便是上文描寫的裝束。
白娘子頭戴“孝頭髻”,插著“素釵梳”。孝頭髻又稱孝髻、白<髟狄>髻,是明代婦女<髟狄>髻的一種,用于喪禮或守孝期間,因此為白色。“素釵梳”是銀質的頭面首飾,取其素白潔凈,可與孝髻相配。《紅樓夢》寫王熙鳳去接尤二姐進府,正值國孝(老太妃去世)、家孝(賈敬去世),因此鳳姐“頭上都是素白銀器”。
明代女性的喪服和男子一樣分為五等,《三才圖會》記載:“(斬衰)婦人用極粗生布為大袖孝衫、長裙、蓋頭,皆不緝,竹釵、麻鞋。眾妾則以背子代大袖,凡婦人皆不杖……(齊衰)婦人衣服制同斬衰,但用布稍細,大功以下同……(大功)婦人服制同上,但用布稍熟耳……(小功)婦人服制同上,布稍熟細……(緦麻)婦人服制同小功,但布極熟細。”傳統的五等喪服按照與去世者的親疏關系對應穿著,形制上亦有嚴格規定。但在現實生活里,這種理想化的方案很難執行,于是出現了簡化的喪服,如男子的孝巾和孝衣,婦女戴孝髻或扎孝頭巾,身穿孝衣、孝裙,腰系麻繩。女子孝衣可用麻制,也可用素白衣衫代替,孝裙多為麻布制成,故稱“麻裙”。《金瓶梅》第六十三回寫李瓶兒去世后,月娘等人“皆孝髻,頭須系腰,麻布孝裙,出來回禮舉哀”。
白娘子為何要穿孝服出現呢?原文通過白娘子的自述給出了答案:“奴家是白三班白殿直之妹,嫁了張官人,不幸亡過了,見葬在這雷嶺。為因清明節近,今日帶了丫鬟,往墳上祭掃了方回。不想值雨,若不是搭得官人便船,實是狼狽。”清明,俗稱三月節,是二十四節氣之一,“物至此時,皆以潔齊而清明矣”(明《說略》),故稱清明節。古人多在這天上墳祭掃,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記載:“寒食第三節,即清明日矣,凡新墳皆用此日拜掃……自此三日,皆出城上墳,但一百五日(指冬至后第105日)最盛。”白娘子自稱是張官人之妻,因丈夫亡故,遂趁清明前來掃墓,而身上孝服未除,說明正是“新墳”。
白娘子服飾的另一層涵義
青青(小青)的身份是白娘子的丫鬟,因喪禮已過,不再隨主人穿孝衣裙,只穿日常的“青衣服”。青衣是明代仆役的標志性服色,男仆多穿青綠色直裰、貼里等,女仆一般穿青綠色上衣或背心,因此“青衣”也成為仆人丫鬟的代稱,如《醒世恒言》第三十一卷:“女子便叫青衣安排酒來……又吃了多時,乃令青衣收過杯盤……那女子分付了,暫別,兩個青衣伏侍。”
除了這些因素外,白娘子和青青的服飾還有另一層涵義。主仆二人原本是“妖”,白娘子是一條白色大蟒蛇,青青則是“西湖內第三橋下潭內千年成氣的青魚”(后來的傳說中變成青蛇),白與青是她們的本色,因此用素白孝服和青衣來強化角色的形象,同時與人物身份、故事時間、前后情節形成呼應,設計得巧妙而自然,是古典小說塑造角色形象的經典范例。
和后世戲劇、影視造型不同的是,原文里的白娘子并非一直穿著白色衣服,畢竟生活中穿衣有不同的需求與講究,化為人形的“妖”也會和普通人一樣著裝,以免引起旁人的懷疑。原文寫李員外好色,因貪戀白娘子美貌,打算借自己壽誕的機會,對前來賀壽的白娘子行不軌之事。白娘子往李員外家祝壽時,“上著青織金衫兒,下穿大紅紗裙,戴一頭百巧珠翠金銀首飾。”織金衫、大紅裙、滿頭珠翠首飾,正是明代婦女在節日或吉慶場合時的“吉服”裝束。而當白娘子以“妖”的身份示人時,仍是一襲白衣,如臨安府大尹因盜銀之事差人搜捕白娘子,眾人看到的是“一個如花似玉穿著白的美貌娘子”,許宣到金山寺燒香,白娘子和青青駕船來找他,也是一個穿白、一個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