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灼 來去廈門電頭毛

這一次見到陳天灼，不是在北京，而是廈門。永遠的花褲子和他滿嘴的北京口音并不完全符合南方海濱城市的氛圍。作為閩南經濟特區的廈門，現在已然是全國小清新、小文藝、小資青年的出行圣地——你可以在曾厝垵、鼓浪嶼的任何一間咖啡館的留言薄上看到他們寫的“我愛你，再見”或是故地重游的感概——但對于陳天灼來說，廈門則代表了民俗、美食與市井生活共存之地。他曾不止一次地說過，廈門是他去過的中國城市中最喜歡的一個。來到這里大多是工作的原因，但還是可以劈出很多時間休閑娛樂。在廈門，陳天灼已儼然是半個東道主，土筍凍、姜母鴨、凍蟹、八市、Thank You酒吧等好吃好玩的地方貫穿了他之前在廈門斷斷續續半年之久的生活。忽略那些為游客杜撰出的景觀，老城中的熱鬧生活和似乎永不落幕的夜市大排檔才是他真正樂在其中的理由。

經驗與秩序

來接我們的年輕人長得很像臺灣藝人趙又廷，這個被朋友們稱作“大杰”的“90后”藝術家剛從美術學院雕塑系畢業。大杰驅車帶我們來到他的工作室：廈門大學附近一個獨立的院子，群山與樹林環抱的環境與北京迥然相異，上下三層的精致結構也與黑橋、環鐵等標準化的磚房工作室有很大不同。陳天灼對這個如山間別墅一般愜意幽靜的工作空間表達出羨慕之情。在北京，陳天灼的工作室由他家改造而成。麥子店小區的居民樓，工作和生活可以一起進行。雖然現在會有個別大尺寸裝置沒法在家里完成的情況出現，他對于工作室的選擇還是非常謹慎。“可能以后會找一個郊區的廠房改造一下，但不想在藝術區里”，創作和生活都需要相對的獨立性來支撐。

大杰工作室的墻上貼著陳天灼的幾張草圖—蝎子、蜈蚣和蛇這些從藏傳佛教中提取出的形象是陳天灼新作品的一部分。大杰受托為這些草圖做出了泥稿，圖像轉化為雕塑的造型問題自然在他們的談話中出現。陳天灼的草圖有著異常嚴謹的呈現方式：沒有潦草的勾勒，而是經過電腦處理的精致線條和絕對平面的色彩配置，并為每一個圖像進行排版和注釋。這與他學習設計的經歷不無關系。陳天灼接受藝術教育的地點都在英國，他高中畢業后就來到利茲大學讀預科，隨后去了倫敦的圣馬丁藝術設計學院。大學時的專業并不是純藝術，而是設計與插畫。“開始時就是想學設計，并沒想過以后要做什么，后來發現設計和插畫能做的東西比較有限。”從那時開始，陳天灼在學習插畫以外的時間里自己學著畫油畫、做裝置，然后堅定了做藝術家的想法。本科畢業后，他又在切爾西藝術設計學院獲得了純藝術專業的碩士學位。

“偉大的展覽”

八市的排排騎樓下，陳天灼手持燒仙草，于各種水果和海鮮攤位旁悠然自得。北方人總是可以在這種異于自我地域生活經驗的市場形態中找到新鮮感。在這個廈門老城區的著名市場中，最吸引陳天灼的還是佛具店，里面種類繁多的祭祀紙錢是他喜歡收集的物品。他的紙上作品系列“Live Longer，Die Faster”和“渡亡圖”便是畫在中國和越南制造的紙錢上面。陳天灼結賬，留地址，讓老板把東西用快遞發往北京。也許這幾摞紙錢也會做為媒材出現在他以后的作品中。面對室外30幾度的高溫，躲進店鋪和出租車里尋找片刻空調的清涼也是最好的辦法。陳天灼在出租車上接到了與他合作的木雕廠打來的電話，伴著車內法制廣播和車窗外迅速閃過的風景，還是可以大概猜到對方說話的內容是作品方案對于工廠的難度以及制作成本的討價還價。“如果實在做不出來，我可以修改一下方案……眼球那件作品的形態比較簡單，還是可以做的吧……具體的小稿明天會寄到，但在這之前你們能開始做了嗎？比如可以先磨個球出來……”

距離10月份北京的個展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不長不短，作品的進度看起來也算正常。對于展覽，陳天灼并不陌生。他在英國上學時就經常參加當地朋友和藝術空間組織的展覽。華人留學生在英國的展覽機會不多，但他還是能以平均每年4次的頻率參加當地展覽，并有作品得到銷售。直到現在，陳天灼作品的藏家比例中還是外國人居多。回國之后，藝術家的道路對于陳天灼來說非常順利。從2012年3月在上海視界藝術中心參加第一個展覽“暈輪效應”開始，經過北京星空間的“無處藏身”、“2012大聲展”、上海當代藝術館的“存在-+關注年輕藝術家群展”等讓人印象深刻的群展，即將到來的星空間個展將是陳天灼繼英國與劉辛夷的雙個展“偉大的展覽”、上海Vanguard畫廊的“加油站”之后的第三次個展。

在英國學習和展覽的過程中，陳天灼結識了當時同樣在英國讀書的劉辛夷、葉甫納、阿斯巴甜小組等回國后依然從事藝術創作的朋友，如今在北京的交際圈也基本由他們組成。作為北京人，陳天灼對北京的藝術圈其實并不熟悉。他的活動范圍也不只局限于北京，而是游走于北京、上海和廈門三地。平時接觸的大多是能在一起玩的伙伴，除了當代藝術的從業者，還有很多其他領域的朋友，比如音樂人沈靜、上海的設計師張達，以及廈門的新銳時裝設計師上官喆。

開放的界限

夜市里的煸豆干大排檔上，上官喆往煎鍋中倒油，陳天灼拿著鏟子翻弄里面的食物。魚餅和豆腐總是煎糊，服務員小哥看到我們不專業的樣子一臉不屑。可能這種自助的方式對于兩個人來說都還不是非常熟練。

出生于1985年的陳天灼與1984年出生的上官喆在上學時便于網絡上相識，這與大多數同齡人的經歷相仿。認識了七八年后才第一次見面，分別具有了藝術家和服裝設計師身份的兩人便順理成章地開始了合作。“我記得第一次見上官喆是在2011年11月份，他來北京參加一個時尚活動，我們倆見面之前就說要合作一個系列了，說了一年多才真正實施。前一年光說，后面半年才開始做。”于是陳天灼在去年8月來到廈門，開始與上官喆合作的同時也與這座城市結下了不解之緣。在今年4月的上海國際時裝周上，陳天灼與上官喆合作的SANGUANZ 2013 A/W COLLECTION獲取了驚艷的目光和廣泛的好評，這也讓更多藝術圈之外的視線落在了陳天灼身上。對于越來越多的品牌合作，陳天灼并不排斥。他承認藝術與商業的合作已經是一個無法回避的趨勢，在英國讀書時他就已經看到許許多多這樣的例子。把作品帶到更廣泛的平臺去展示，機會與危險共存——在自我風格與品牌精神之間尋找平衡點，有時比單純做一件自己的作品更難。但在陳天灼看來，挑戰也可以變成很有意思的事情。

“我希望自己的作品無所謂是不是定義為當代藝術，而是可以更自由一些。在國外，當代藝術可以吸收很多和它無關的東西。我想做得有意思，不需要對觀眾造成特別大的閱讀障礙，就算有人看不懂，也希望能給他們帶來視覺上的刺激。”陳天灼并不想成為一個狹義的藝術家，他的興趣點還非常廣泛。在被問及有沒有這方面的榜樣時，他的答案是大衛·林奇：“他在電影、繪畫、文學、音樂和時尚中都有自己的貢獻，而不是一個單一的身份，有時甚至很難定義。”

陳天灼這樣的自我定位和愿望也在某些方面得到了驗證—現在已經有不少當代藝術體系之外的人喜歡他的作品。回到酒店之后，陳天灼的朋友拿著一張紙找到他，說是受一位廈門本地的年輕插畫師委托，希望陳天灼能寫一段鼓勵的話給她。在我們驚異于他影響力的同時，酒店大堂中的其他游客也很是好奇，問他：“你是作家嗎？”“不是”，但陳天灼并沒有說出“藝術家”3個字，可能不太好意思啟齒，抑或不能完全概括。“我是……就是畫畫的。”

剩余的時間

大杰、上官喆和陳天灼坐在酒吧的沙發上，話題不知為何從各地見聞轉到了靈異事件上。上官喆開始講述一個又一個親身經歷的“撞鬼”故事，隨著聽者的毛骨悚然，他的興致越來越高。我們則因為入住的酒店是由老別墅改造而成，不免覺得身臨其境，脊背發涼。只能在離開酒吧之后找到夜晚大排檔中的海蠣煎和甘蔗汁來緩解一下心情。大杰和上官喆都打車回了家，第二天陳天灼也要坐上回北京的飛機。他知道，等到了北京，那些無比實在的工作和熟悉的生活會一下子將這些鬼故事沖得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