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糖人,請快一點!因為這一切已讓我疲憊。給你這枚藍色硬幣,你能否幫我帶回,我五彩斑斕的夢境。”
看完片子,我的耳畔仍是羅德里格斯嘹亮激越的歌聲,聲音如此銳利,像百靈鳥一樣輕捷,穿破云層,穿破夜空,穿透人的心靈,并讓它顫栗不已。
奧斯卡最佳紀錄片《尋找小糖人》,講述的是美國民謠歌手羅德里格斯的故事。羅德里格斯,墨西哥裔青年。長發飄飄,面露羞澀的歌手,帶著一絲神秘,在底特律亮開了自己的歌喉,仿佛一只鳥兒,歌唱是他的使命。當時的樂評人也曾不吝贊美的詞匯:“他一開口,就表露出出眾、驚人的才華”。
華麗的音樂殿堂,似乎向他敞開了大門:他處在最好的狀態,唱片公司找到他,與之簽約,羅德里格斯如愿以償地出版了自己的唱片。正當他像一條在幸福海洋里游弋的魚,命運卻突然翻臉,風暴將他無情拋到岸上:他的唱片在全美只發行了6張,隨后的打擊接踵而至,唱片公司與之解約,他失去了工作。
若干年后,唱片公司對此反思,是不是前期宣傳不夠,要么是某個細節出了問題?
而在當時,羅德里格斯已經看似咸魚一般無法翻身。從此,這位有著驚人才華的歌手銷聲匿跡,無人知其行蹤。
世間許多事,往往都是在艱難處峰回路轉。上世紀70年代,他的唱片被人帶到南非,南非對這張唱片的歡迎,呈現出空前的盛況。大街小巷飄蕩著他的唱片《冷事實》的歌,空氣中反復回蕩著他對現實的反復追問:“我在想……”歌聲像烈火,像利劍,像刀鋒,激勵一代南非人反抗極權,沖破種族隔離政策。
激越嘹亮的歌聲響徹南非大地。隨后,他像滾石樂隊一樣受到追捧。兩張專輯Cold Fact與Coming From Reality,在南非有超過50萬的銷量。
與此同時,在南非,人們希望見到這位像斗牛士一樣的歌手。基于他多舛的命運,人們對他的結局有種種傳聞:有人說他在舞臺上對準自己扣動了左輪手槍的扳機;有人說他在一次演出中渾身澆遍了汽油點燃了自己……
羅德里格斯的命運,像大霧一樣籠罩在底特律的上空。南非與美國的音樂人與唱片公司都在尋找這個人。幾十年來,他還在不在人世,到底生活在哪里——這些疑問像一個謎牽動著千百萬歌迷的心。
羅德里格斯沒有死,當然,他對自己在南非引起的轟動也一無所知。當年的他,懷著內心的傷痛,回到家鄉底特律,成為一名低收入重體力勞動者,干些拆房子、裝修的工作。
那些日子里,人們常常聽見他在屋頂唱歌。他籍籍無名,人們不知道他是誰,只知道這位怪老頭常常絮叨的一句話,讓工頭笑翻——他堅信某一天有人會請他去開專場演唱會。
幾十年后,南非的朝圣者來到底特律,見到羅德里格斯,心中油然而生崇敬。生活的困頓和內心的傷痛,沒有銷蝕他的意志和尊嚴,他的精神一如他的歌聲,昂揚在傷痛里。庸常的人們往往是這樣:一旦心中有悲傷,就會顧影自憐地深化悲傷,進而將內心的悲傷演化成人生的悲劇。然而羅德里格斯過得像一位紳士,不失體面,雖然生活相當拮據,他經常帶女兒們參觀博物館,體味藝術氛圍。他心懷希望,堅持和家人過有尊嚴的生活。
他作為偶像,來到南非。像夢一般,在南非各地巡回演出。如雷的歡呼聲響徹約翰內斯堡的夜空,舞臺上這位消瘦羸弱的老人,帶著與生俱來的風度和經久不衰的藝術魅力,依然揮灑自如。他亮開歌喉,有些老邁,也有些蒼涼,但依然激越,依然高亢,依然昂揚。
他用歌聲在尋找最美好的自己與最美好的人生,終于重逢。
萬眾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