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凈土

缺乏耐心看完一件Video作品似乎就像一個魔咒，就在Video藝術已經非常普遍的今天，也很少有人能夠在展覽上靜下心來從頭至尾看完一件作品，一個原本大眾化的媒介卻一直像一個自說自話的游戲。

1953年，電視進入了普通人的家庭，截止到1960年，美國有2/3的家庭擁有電視，他們每天可以看7個小時的電視。60年代電視在逐步走向商業化同時，也引起了藝術家們的反感，反商業電視成為Video藝術產生的一個直接原因。有“Video藝術之父”之稱的白南準（Nam June Paik）正是反商業電視的代表藝術家。

1965年，索尼公司推出了Portapak——一款便攜式黑白攝像機，盡管畫質不怎么樣，而且十分昂貴，但銷量還不錯，因為藝術家們趨之若鶩。當時電視制作、節目的編排和轉播都被政府和媒體大亨所控制，索尼公司的產品正是針對小型企業和個人用戶而設計，在政治騷亂的60年代，便攜錄像機無疑是藝術家創作的利器。

1965年，白南準就是使用Portapak拍攝了羅馬教皇經過紐約第五大道的場面，這一舉動標志著Video藝術的誕生。當時白南準坐在一輛出租車內，他就像一個新聞記錄者錄下了當時的現場，當晚他就將這件“作品”帶到Café a Go Go咖啡館放映給前來聚會的藝術家們，這也可以算是第一件Video藝術品的展映。這一看似平常的行為卻具有其獨特的意義，白南準雖然拍攝的是新聞事件，但其拍攝的目的并不是為了“報道”，而是為了記錄下他個人認為有價值的影像；所拍攝的影像并未以商業目的、而是以純藝術的動機展出；此舉對大眾傳媒產業的電視新聞符號構成一種消解。

早期的Video藝術主要興起于美國，藝術家們試圖通過手中的便攜式攝像機，以一種個人化的視角來呈現不同于主流商業電視的表達。此外，在激浪派、偶發藝術和概念藝術早期，Video也常被作為表演和觀念的記錄手段。當然隨著藝術家的不斷探索，Video也逐漸轉變為作品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而不僅僅是簡單的記錄工具。20世紀70年代Video藝術逐漸成為一個相對獨立的藝術形態，觀念和表演反過來成為Video的組成部分。80年代以后尤其是90年代，Video藝術已經變得全球化了，此時的中國當代藝術家也加入到創作隊伍中去。

1988年張培力在“黃山會議”上放映了他的錄像作品《30×30》，該作品被視為中國的第一件Video作品。巧合的是，張培力的創作初衷也有著反電視的意味，他只是想用家用錄像機這種媒體制造出一些與電視的趣味模式不同的東西：“我想制作一個讓人感到膩味、心煩的東西，它沒有概念中的可以引起愉悅情緒的技巧，它讓人意識到時間的存在，錄像所具有的時間性恰好符合這種需要”。張培力的這件作品中的“時間”元素讓在場的大多數人失去了耐性，張培力回憶當時的情況時曾說，“放了兩分鐘以后，就有人在催，說差不多了我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批評家高名潞當時也說，培力要不我們快進吧，于是3小時的錄像10分鐘就放完了，大家完全沒有耐性看”，還有人建議張培力應當做做后期剪輯。當然，作品本身并沒有什么敘事性或情節可言，張培力拍攝了一個不斷重復摔玻璃和黏玻璃的過程，“3個小時的錄像，內容是什么并不重要”，張培力說，至于為什么是3個小時，其實也不是有意為之，而是錄像帶只能錄3小時。他曾設想在播放作品的時候把所有人都關在一個房間里，并反鎖著們，看完后才把門打開，但最終他還是沒有勇氣鎖上門。如今想來，如果門真的鎖上，里邊藝術家、批評家一定會被這一新的藝術形式整得抓狂吧。

缺乏耐心看完一件Video作品似乎就像一個魔咒，就在Video藝術已經非常普遍的今天，也很少有人能夠在展覽上靜下心來從頭至尾看完一件作品，一個原本大眾化的媒介卻一直像一個自說自話的游戲。對此，作為Video藝術創作的實踐者和推動者的邱志杰也有過類似的經歷，1990年，應德國漢堡美術學院與浙江美術學院校際交流，漢堡美院的Mijka教授帶著科隆市900周年慶時舉辦的錄像藝術展映的帶子來到了浙江美院，進行了講座和放映活動。就在此次交流活動舉辦的同時，全國各省電視臺正好在杭州召開會議，這批歐美的藝術錄像帶也被拿到這次會議上播放，這些讓邱志杰極為震撼的作品令與會的電視行業人員覺得莫名其妙，毫無興趣，播映只進行了一個小時就作罷了。

Video藝術不僅沒有觀眾緣，也沒有市場緣。雖然早在1963年，位于德國伍珀塔爾的帕納斯畫廊（Parnasse Gallery）就展示了白南準和沃爾夫·弗斯特的實驗性很強的類似于電視節目的作品，但真正的規范交易直到20世紀末才出現。1995年前后，一些畫廊開始將作品投影至墻上進行展出，并對其復制的版數有所限制，使交易成為可能。再此之前幾乎沒有私人藏家購買Video作品，購買僅限于蓬皮杜中心、美國大都會現代美術館、倫敦泰特現代美術館、洛杉磯當代美術館這些公共機構。即便是在1995年之后，收藏國內藝術家錄像藝術作品的也僅限于國外的機構和藏家，中國沒有一家機構對此感興趣。

目前活躍于Video藝術領域的藝術家張小濤就曾在接受本刊采訪時表示，做錄像藝術投入很大，但收藏方面并不樂觀，他只能“砸鍋賣鐵”支撐自己所喜歡的創作。以他的作品《迷霧》為例，這部32分鐘的短片耗時兩年，投入350萬，共制作了15個拷貝，每個拷貝售價30萬。據張小濤介紹，購買錄像藝術的藏家多是國外的藏家，國內還很少。某畫廊銷售人員的解釋雖過于直白、粗俗，但頗有幾分道理，他說，藏家們為什么要花這么多錢，買一個無法拿出來展示給大家的作品，即使是在家里開派對，也只能曬曬繪畫、雕塑，甚至裝置，也不能讓大家看一個看起來令人豎起汗毛或者無聊的投影吧。

雖然Video作品這么不招人待見，但它卻吸引著無數藝術家為之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