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人?陌生的片兒

“我喜歡讓圖像重復再重復——或者用電影的術語就是‘連拍’——這體現了我的看法：我們花費大量時間看，而沒有觀察。這難道不是一種真正的褻瀆嗎？……這棟建筑不會變化，但光線會變。在藝術領域，這一點有著長久且備受尊敬的傳統，然而，當人們受到警告稱，某件東西具有‘革命性’，他們卻看不到其中的革命性。”

——安迪·沃霍爾

在今年的春拍上，美國菲利普斯拍賣行帶來的安迪·沃霍爾創作于1962年的《開口而笑的瑪麗蓮·夢露》最終以3820萬美元的價格成交，拍賣行原本估計成交價僅3000萬美元。沃霍爾一直是好賣的藝術家，今年國外藝術市場監測網站Artprice發布的2012年全球拍賣額前500名藝術家榜單中，沃霍爾以超過3.29億美元的總成交額位居榜首。得益于一個個沒有最高只有更高的成交價，我們了解了沃霍爾賣的最貴的波普作品，于是我們將他定義為波普藝術的代表藝術家。但其實沃霍爾的藝術所涉及的領域不限于此，還有攝影、雕塑、表演、海報及唱片封面的設計、還有早期的實驗電影創作。

此次在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展出的沃霍爾作品展正是聚焦其經典影像作品，包括他自己拍攝的影片10部，都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同時展出的還有關于這些重要電影作品的拍攝和制作過程的專題紀錄片5部。雖然此次沃霍爾的巡回展已經走過幾個城市，但集中并且僅展出其電影作品，這還是首次。在錄像藝術發展的歷史中，沃霍爾無疑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

《口交》Blow Job 1963

沃霍爾著名的性三部曲之一，片長41分鐘。

雖然該作品的名字聽上去很色情，但是從頭至尾呈現給觀眾的都只是一個男人接受另外一名男子為他口交時的面部表情。沃霍爾是紐約最早公開自己同性戀身份中的一員，在他的藝術生涯中有多部電影都是關注男同性戀生存狀態的，該片就是其中之一。

很少接受采訪的沃霍爾曾公開表示過他對性的看法，“性是人們為了一個共同的理由放棄分歧達成的最終協議！它也是消費主義和物質主義最優美的方式。兩人互為對方的消費產品，消費本能從未存在過。在消磨意志力的不合理狀態下，激情是誠實最佳的形式。用讓·勒努瓦（Jean Renoir）的話來說，在性的過程中，所有人都有其不理性的一面。”

《沉睡》Sleep 1963

這是一個漫長的片子——6小時，詩人約翰·吉奧諾（John Giorno）從片子開始睡到片子結束，沒有任何表演，只是一種記錄，就連鏡頭的位置都沒有什么變化，當時電影的膠片很貴，沃霍爾就用他賣畫的錢拍了這些冗長且無聊的電影。有人問沃霍爾是如何選定吉奧諾作為他的演員的，他說，“哦，花了很長時間，他就是個很愛睡覺的人。”

“我喜歡讓圖像重復再重復——或者用電影的術語就是‘連拍’——這體現了我的看法：我們花費大量時間看，而沒有觀察。這難道不是一種真正的褻瀆嗎？用兩分鐘看一個人睡覺？為什么不用6個小時觀察他睡覺呢？”

《吻》 Kiss 1963～1964

《吻》的拍攝是沃霍爾對海斯法案的顛覆與嘲弄，片長34分鐘。海斯法案，是美國電影審查史上影響最大、持續時間最長的一部法規，一直到分級制出臺才廢止。該法案的出臺正是為了限制電影的尺度，該法案中要求演員唇部接觸不能超過3分鐘。而在《吻》這一系列短片中，演員需要接吻3分鐘。沃霍爾這一時期的影片都是無聲的，且反敘事，過長的放映時間考驗著每一個觀者。

《帝國大廈》 Empire 1964

1965年3月6日，在紐約市政府電影大廳，《帝國大廈》的首映在這里舉行，200多個觀眾來到了現場，但放映開始后，他們一個接一個離去，最后剩了大概50人，他們帶著飲料、零食，進進出出玩得很High，包括沃霍爾本人。這種場景在拍攝的時候也有發生，當時一共有6個人在拍攝現場，除了攝影師每隔半個小時會檢查一下膠片是否在正常運轉外，其他人就是喝喝啤酒，吃吃零食以打發無聊的時光。

1964年7月25日，沃霍爾的兩個朋友去帝國大廈的郵局寄東西，驚喜地發現這個大廈是沃霍爾電影極佳的演員，于是建議沃霍爾拍攝該題材。這部長達485分鐘的影片，基本上可以說看1秒鐘等于看了全部，只有一個靜止的長鏡頭——紐約帝國大廈。拍攝時有人建議來個全景，被沃霍爾一句“千萬不要”給制止了。談及這段創作，沃霍爾曾說，“這棟建筑不會變化，但光線會變。在藝術領域，這一點有著長久且備受尊敬的傳統，然而，當人們受到警告稱，某件東西具有‘革命性’，他們卻看不到其中的革命性。”

《我的小白臉》 My Hustler 1965

《我的小白臉》可以說是低投入且有回報的電影，僅拍了一個周末，投入四五千美元，卻在短短一周就進賬3萬美元，這似乎預示了沃霍爾的電影將在商業上獲得成功。

大概65分鐘的影片講述了Ed帶著他的保鏢和仆人，以及新包養的小白臉Paul去海邊度假時的一些對話，諸如Ed與鄰居富家女Genevieve、中年男同Joe討論Paul健美的身材，及兩人之間的曖昧；Ed在浴室中教Paul如何取悅自己等。喋喋不休的對話圍繞性與挑逗展開，百無聊賴的有閑階級生活不加修飾的被記錄了下來。

《切爾西女郎》The Chelsea Girls 1966

該片是沃霍爾在上世紀60年代最成功的電影，是他從地下躍上臺面之作，不僅影片深受好評，而且在商業上也取得了不錯的票房。1966年12月1日，這部地下電影破天荒的在中城藝術電影院上映兩周，不久全國巡映。

影片由12個短片組成，片長195分鐘，有不少明星參與演出，雖然采用了羅納德·塔韋爾編寫的10分鐘的劇本，但明星們的表演基本上是即興表演，在該片中沃霍爾首次使用了聲音和對話。看此片，仿佛在偷聽身邊的人們聊著他們的生活故事。

沃霍爾說，“我希望人們在《切爾西姑娘》電影中暢所欲言。如果所言充滿智慧，少部分人會意識到。如果空洞無物，我們都會意識到。對于混亂而言，馬塞爾·杜尚表示，要將一個事物變為一個新事物，人們所需要的就是將其置于模糊了其功能的環境中。”

電影放映采取的是分割畫面放映，即將多組影像并列，同時放映，音軌只有一個，由同時播放的短片的對白交錯剪輯而成。這種放映模式在當時還非常前衛，該影片的成功，啟發了其他美國電影對分割畫面的運用。

《試鏡》Screen Tests 1966

《試鏡》的拍攝從1964年就開始了，20世紀60年代，大家開始學著沃霍爾扮酷，后來越來越多的粉絲流連于他的工作室——地下工廠，這里不僅僅是沃霍爾創作藝術的地方，也是紐約狂野地下世界的圣殿，這里魚龍混雜，各種人在這里放縱著自己，而沃霍爾只是一個旁觀者，《試鏡》便是在這里拍攝的。

《試鏡》記錄的是地下工廠有名望的常客，如鮑勃·迪倫、薩爾瓦多·達利，幾乎60年代的名人都被囊括在內。每人有3分鐘時間，只要盯著攝像機即可，對表演沒有任何要求，一切都隨著被拍攝者的意愿。《試鏡》就如同上世紀60年代的一面鏡子，它是一組組動態肖像。被拍攝者如同被審訊，坐在鏡頭前，有時會讓人覺得特別不自然，無所適從，3分鐘會顯得尤為漫長。

沃霍爾只是想看看每個人會在鏡頭下如何表現自己，他一直對人真實的狀態抱有好奇的態度。

《我，一個男人》 I， a Man 1967

在這部影片中沃霍爾首次涉獵異性戀題材，該影片分為8個短片，結構類似，講的是同一男主角分別與8個女子偷歡事情。影片依舊是沃霍爾一貫的風格，畫面都是生活中場景的片段再現，沒有背景敘述，沒有情節鋪墊，就連主角分別都是什么出身也沒有任何交代，有的只是一次次不順利的偷歡。不是女方父母突然進入房間，就是在馬上就要得手的時候女方掃興的回憶起自己的前男友，結局都不怎么如意。

影片應該算系列性喜劇，在這些看上去尷尬滑稽的場景背后則是人的空虛、徒勞，以及人無法改變現狀的無奈。在拍攝的過程中，沃霍爾采用了Strobe Cut技術，即在拍攝過程中迅速關閉并再次打開機器，以造成影像和聲音的斷裂，此時演員的表演持續進行。在快速開關之間，機器會發出短促的嗶嗶聲，畫面會短暫曝光，所以觀眾在觀看此片的時候雖然不會錯過什么重要的鏡頭，但是會看到一連串的閃光，并伴有嗶嗶聲，好像是被破壞了的片子，觀眾并不是那么容易入戲。

該片第七部分的女主角瓦萊麗·索拉娜絲（Valerie Solanas）正是次年開槍刺殺沃霍爾的人。索拉娜絲與沃霍爾的相識源于她為自己所寫的劇本找尋拍攝的機會，她拿給沃霍爾的劇本大膽前衛，就連沃霍爾也如此認為，他甚至覺得索拉娜絲是警察派來的臥底，引誘他觸犯風化罪。讓自信滿滿的索拉娜絲沒想到的是，沃霍爾不僅沒有使用她的劇本，并且把劇本搞丟了，這也是她一直對沃霍爾糾纏不放的原因，以至后來的槍擊事件。之所以讓索拉娜絲在自己的影片中客串，也是為了滿足她的索賠要求，據了解，索拉娜絲出演的費用是25美元。

《寂寞牛仔》 Lonesome Cowboys 1968

這部109分鐘的彩色影片由沃霍爾與保羅·莫利賽聯合執導，莫利賽選擇了自己喜歡的男演員喬·達利桑德羅擔任主演。影片講述了一群同志牛仔住在只有一個女人的偏遠小城的故事。上世紀初直到60年代，西部牛仔之間的同性性行為被大家婉轉的表達為“互相安慰”，這部《寂寞牛仔》解開了牛仔之間的情欲面紗，有網友說該片是李安導演的《斷背山》之早期篇。

該影片是沃霍爾所有影片中頗具爭議的片子，在拍攝期間便被FBI（美國聯邦調查局）盯上了，當局還以傳播淫穢東西對沃霍爾進行調查，但并沒有對其進行指控。不過電影后來在亞特蘭大放映時被州政府調換成了《亂世佳人》，嘗試播放的電影院經理被逮捕。片中女主角被集體強暴的場面一直爭議不斷。不過在1968年11月的舊金山影展上，該片獲得了頭獎，這對沃霍爾來說是極大的肯定，就是在該片的剪輯過程中，沃霍爾遭到了索拉娜絲槍擊。

《藍色電影》Blue Movie 1969

這是沃霍爾親自指導的最后一部影片。片長133分鐘，拍攝于紐約格林威治村一間公寓。影片原名為Fuck，為了躲避FBI的審查，沃霍爾改掉的影片的名字，由于整個電影沖片后呈藍色調，故改名《藍色電影》。在影片拍攝的過程中，男女主角還發生了真正的性關系，不管是敘事還是性的呈現都極具挑釁意味，與當時道德瓦解和性解放的時代氣氛吻合。

此后沃霍爾的影片大部分由保羅·莫利賽指導，他并不否認之后的片子偏離了藝術，變得更為“好萊塢”。沃霍爾說，“肚子里有子彈會讓一個人重新安排人生計劃。我把自己看成是（如果我真的有空看的話）一個‘藝術是什么’的發問者。我并不認為藝術是一種分割的東西。它不是文化對娛樂、陽春白雪對下里巴人，地下對主流。它是一個人為了讓另一個人更近切地看到人是什么而做出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