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骨子里是個演員

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Marina Abramovic）說“歡樂并不能教會我們什么，然而痛楚、苦難和障礙卻能轉化我們，使我們變得更好、更強大，同時讓我們認識到生活于當下時刻的至關重要?！被蛟S正是因此尋求身心極限狀態下的自我解放和某種自由度一度成為阿布拉莫維奇行為藝術創作的內在線索。

阿布拉莫維奇這位南斯拉夫女藝術家早期接受的是蘇式美術教育，從事繪畫和裝置創作。二戰之后行為藝術開始興起，阿布拉莫維奇開始了其行為藝術實踐。1972年，阿布拉莫維奇作為南斯拉夫青年藝術家的代表接收到下屆愛丁堡藝術節的邀請，在那里她完成了個人首次行為藝術表演——《節奏10》。正是在臨行前，阿布拉莫維奇創作了她第一件錄像作品《聲音·氛圍·白色——視頻版》，幾乎空白的畫面帶有刺耳的嘶嘶聲，這件作品敏感地關注了通過技術轉換出來的空虛，即回應了白南準創作于1962年的空白電影《電影禪》，也回應了1952年約翰·凱奇的無聲演奏《4分33秒》。

參加了愛丁堡藝術節的阿布拉莫維奇并沒有馬上離開，她在那里停留了一段時間，并創作了兩件錄像作品。《電視是一臺機器》是一件15分鐘長的作品，她從多個角度拍攝了一臺電視機，以及她親手開關電視的畫面，這可能和她第一次看到電視的經歷有關，當時她盯著電視的測試畫面看了幾個小時。還是在這一時期，阿布拉莫維奇首次使用了8mm攝像機，拍攝了兩段天鵝在皇家美術學院附近的蛇形湖里游泳的片子，并將二者并置投影，形成了彼此不停的游向對法卻始終無法相遇的畫面。該作品所傳達出的這種情緒在其以后的行為藝術中也有所體現。

1975年與烏雷的相遇給她帶來了巨大的改變，傳說阿布拉莫維奇曾說過“藝術家不應該愛上另一個藝術家”，但是她愛了，兩人還共同完成了許多經典之作。當阿布拉莫維奇還沉浸在初識烏雷的纏綿中時，她接到了哥本哈根夏洛特堡藝術節的邀請，她不得不前往。在藝術節上，她表演的是《藝術必須美麗，藝術家必須美麗》，這個被載入藝術史的行為表演僅留下了部分影像資料，這段錄像是阿布拉莫維奇在公開表演后私下錄制的。表演結束后她迫切想要知道自己表現的如何，便去翻看影像資料，但是很不滿意，她要求攝像師不要變換機位，只是拍攝她的頭和胸，但是攝像師還是走動了。阿布拉莫維奇討厭這種不精準的錄像，所以重新錄制。她赤裸著身體，每只手都拿著一把刷子，并不斷用力撕扯他的頭發，嘴里不停的重復“藝術必須美麗，藝術家必須美麗”。該作品在其之后的藝術生涯中曾多次表演。與烏雷有相聚就有別離，不在一起的日子總是那么難熬，后來她索性投入到陸茲·貝克的電影《電影筆跡》的拍攝中去，為電影表演行為藝術，其中就包括《藝術必須美麗，藝術家必須美麗》。

盡管阿布拉莫維奇與烏雷的感情好的想一個人似的，但終究還是分開了。在分開12年后，他們決定再次共同完成一個行為表演，就像1988年那次標志著他們合作和情侶關系結束的行為《情人·長城》那樣，并制作了文獻電影《長城：邊緣情人》。在長城的最東邊，阿布拉莫維奇凝視著黃海準備起程；在黃河邊，烏雷堅持像上次那樣乘舟遠去。在此次拍攝進行的過程中，阿布拉莫維奇的心情非常悲痛，經歷了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即便分開了12年，但在二郎山的峽谷中再次相遇時，她依舊哭得撕心裂肺。徒步、拍攝、剪輯，這一系列的過程中阿布拉莫維奇和烏雷都處于分離的狀態，剪輯時他們也是分別與導演莫里·格里格溝通和剪輯，以至于最終將兩個人的片子放在一起，呈現了完全不同的景致。烏雷的部分講述了一個孤獨的男人在長城徒步的故事，而阿布拉莫維奇則把徒步理想化為完全不同的夢境。從這以后阿布拉莫維奇下定決心開始一段沒有烏雷的生活，他說，“現在，我把我的船清空了，把藍色巨龍的夢想裝進去”。該片在1990年的蒙特利爾國際藝術電影節上放映，2月份還在英國4頻道放映，之后就被遺忘了，并未得到什么關注。1991年冬天，阿布拉莫維奇和烏雷還分別參加了德國電視臺為他們分手而制作的1小時紀錄片《心中的箭》。

1996年，阿布拉莫維奇前往達拉斯，度過了一段令人羨慕的倦怠時光。她先是來到德克薩斯周立大學呆了幾天，并完成了兩件行為藝術的錄像作品。在《洋蔥》中，她連皮吃了一整個洋蔥，就像吃水果一樣， 然后對著攝像機控訴著讓她疲憊不堪的生活。而另一件錄像作品《幸福的形象》則是另一番景象，她頭向下倒吊在攝像機前，只有頭部入畫，背誦著他在另一件作品《妄念》中描述的理想生活：她懷孕了，等待想象中的丈夫歸來。不過后來她在接受采訪時表示，“這是我想象中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也許擁有家庭和丈夫是我的夢想，但另一面的我更強勢，我就把它扔到了一邊”。將這兩部作品對比來看，可以看出當時阿布拉莫維奇內心的矛盾，在常態和名人之間的糾結。

還是在達拉斯，她創作了另一件錄像作品《之間》。在錄像中，她用針沿著自己的手和脖子劃線，甚至把自己的手扎出血，還讓別人拿著針靠近她的眼睛，而她卻毫不畏懼的睜大眼睛。后來該作品在歐洲展出時，阿布拉莫維奇要求觀眾簽下協議，承諾在觀看這件長達40分鐘的錄像作品時不會提前離場。她希望觀眾在觀看作品時能夠處于一種像自己在表演時相似的專注，即便是這不太可能。

創作于1997年的行為錄像裝置作品《巴爾干巴洛克》參加了當年的威尼斯雙年展，并榮獲最佳藝術家金獅獎。該作品把她和烏雷分手以后的大部分創作思想綜合起來，這里的表演既沒有強烈的視覺沖擊，也不屬于高關注度類型，用她自己的話說是“更高層次的自己”。在行為的現場播放著實事先好的影像，在影像中阿布拉莫維奇講述著塞爾維亞一種特殊的滅鼠方式，影像投影的兩旁投射的是兩個靜止的畫面，選取自她對父母的采訪。同時在現場她還要完成洗刷牛骨的行為，700根干凈的牛骨堆成了小山，上邊有300跟新鮮的等待阿布拉莫維奇，連續4天每天7個小時的洗刷。隨著表演的推進，骨頭上的肉、軟骨都開始腐爛、生蛆。此次表演結束后，她好幾年都沒有吃肉。每天晚上閉館后，回到公寓她都會花費很長時間洗澡，至少心理上會好過一些。在金獅獎的頒獎典禮上她說，“我只對能改變社會意識的藝術感興趣……只關注美學價值的藝術史不完整的?！?/p>

南斯拉夫電影演員韋利米爾·巴塔·日沃伊諾維奇曾說，阿布拉莫維奇骨子里就是一個演員，只是她沒走上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