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上畫派見證了中國傳統繪畫一個多世紀的啟承革新,在細數一連串相繼辭世的近現代大家名號之后,海派多少顯得有些清寂寥落,雖然仍有不少繼承者以創新為名不斷進行種種藝術實驗,但終究還需要時間的檢驗。陳佩秋是一位現今重要的海派藝術見證者和踐行者,與謝稚柳伉儷情深外,耄耋之年,依舊筆耕不輟,藝術價值和市場潛力均深受關注。近日,中華藝術宮舉辦了“丹青致優——陳佩秋書畫藝術展”,展品主要分為擬古之作和現代水墨幾種繪畫風格,還有部分書法作品,創作時間橫跨自上世紀40年代至今的大半個世紀,該展覽無疑是對這位海派繼承者的一次學術梳理。
陳佩秋自嘲是“半路出家”,理工科背景的她考入重慶國立藝專后,為了“認識一些規范、學些粗淺的繪畫理論、造型基礎知識”,仿效前人步履,追隨古代經典。她以古代山水為起點,從臨摹珂羅版《江行初雪圖》入手。上世紀50年代借助在上海文物管理委員會工作之便,與謝稚柳一起瀏覽鑒定古代畫作,近距離接觸古代原作精品無疑是一件幸事。80年代以后她已建立起自己的個性風格,依然還不肯放松對于傳統的臨摹功夫。從董源、李成到王蒙,長卷巨幛,千巖萬壑,一筆不懈,這在當代的畫家中,難能可貴。
此次展覽有不少陳佩秋珍貴的擬古之作,包括《臨李嵩花籃圖》、《擬八大游魚小雞》、《擬王蒙山水冊頁》等,體現了其潛入傳統的功力所在。在那樣一個喧囂騷動的藝術時代,陳佩秋反其道而行之,堅持傳統山水尤其是南宗山水的筆墨意趣,特立獨行的執著,也被如今的藝術市場所認可,她個人最高拍賣紀錄就是2011年中國嘉德獲價690萬元的《仿古雜畫冊》。
傳統工筆花鳥是她最下功力最具造詣的一科。本次展覽中《風送芬芳》可算作是摹寫錢選筆意的作品。在這張仿古之作中,陳佩秋力求踐行錢選所強調的畫面“士氣”、直取參酌北宋、五代及唐人之法,因此整個畫面筆致柔勁,著色清麗,并帶有一定裝飾味。在《一只獨占花魁》中,主干講求書法用筆,蒼勁有力,細枝用筆輕快,質地柔韌,花頭墨色雙勾如絲線,清冷出塵。崔白、呂紀、“青藤白陽”、老蓮、八大諸家都是陳佩秋摹寫學習的經典范例,她試圖將融宋元的空靈堅實與明清的文人墨韻結合在一起,工寫結合,格調委婉含蓄。
“從前人的原作和畫冊中,我學習和區別了哪些前人的花鳥技法可以吸收和繼承。譬如一葉細小的松針,它的形體,各個代表作家皆有不同的表現方式,這僅是其中細小的萬一;但僅此萬一,便能提醒我應當如何細致地去體察生活。”
上世紀90年代前后,陳佩秋在深度研習傳統青綠山水的背景下著力于現代山水畫的創作。藝術家在自述中寫道:“我開始學的重彩是傳統大青綠,其方法幾乎都是勾皴后填色,或是填色后勾皴的,并且多以青色、綠色為主。”青綠山水是山水畫中發端較早的一種,上溯唐宋,大小李將軍、趙伯駒等筆下的雕梁畫棟、大好江山無不工細精致、色彩絢麗,極富裝飾性。至現代,有張大千等探路者,但終究未能超出傳統的范疇。陳佩秋的現代山水依舊沒有徹頭徹尾拋棄古代經典,而是在繼承骨法用筆和傳統大青綠的根本前提下,借鑒印象派繪畫的光色變幻之妙,在隨類賦彩方面進行再創造。尤其是陳佩秋的精品重彩青綠山水頗具風格。
印象派的莫奈、雷諾阿等作品中鮮艷明亮的色彩、簡練準確的結構、強烈的明暗對比,引起陳佩秋濃厚的興趣。她堅持認為西洋畫的用筆強調塊面,缺少抒情寫意的獨立審美意味,但建立在科學之上的色階、色相、色調層次變化,遠非中國畫的“隨類賦彩”所能奏效。因此,在造型取象、經營位置諸方面,她對于西洋畫的有意識汲取也是顯而易見的。
這次展覽的青綠山水多為陳佩秋晚年力作,畫境為之一變,多用方構圖或滿構圖,不拘泥于傳統勾皴點染,彩墨鋪寫,滿紙蔥郁,一片江南欣欣向榮景致。《明河芳樹》、《山水四景》均可屬于此類。往往不遵循傳統的開合套路,不囿于形象的完整獨立,而更關注結構的組合語言。或一水橫陳,或不留天地,足以使人從畫面的形象聯想到畫外的無限風光。
透過此次展覽,我們似乎可以看到近百年來海派藝術的追隨者們如何繼承古法如何引西潤中如何兼容并蓄的歷程。第一二代海派藝術家的相繼謝幕,被不少人認為是整個海派藝術的謝幕,繼承者、追隨者、開拓者們或許可以為之續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