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北大荒

我的家鄉位于北大荒腹地的友誼農場，20世紀70年代前，周邊地區還保留著大片的荒原。這里呈現著原始的自然風貌，也是野生動植物的家園。從那時走過來的人，大都體會過“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里”的樂趣。

追狍子

有年冬天，我開拖拉機牽引爬犁，去北甸子拉柴草，途中遇到一群狍子。聽人說只要將狍子趕到冰面上，狍子的蹄子打滑，很容易摔倒，就可能被逮住。正好前方不遠處有個大泡子，結了一層厚厚的冰，于是我開車追了上去。人們都把狍子叫做“傻狍子”，大概是因為它們受到驚擾時，總是先呆頭呆腦地觀望一會兒，判斷有無危險情況。豈知這愣神的工夫便給獵人留下端槍瞄準射擊的機會，結果丟了性命。其實“傻狍子”也并沒有完全傻透，一般情況下還是會想法兒逃脫的，只有個別沒經驗的狍子，被狼等天敵追急了，慌不擇路才誤入歧途。我開車追趕的這群狍子，領頭的就很老到，面對我的虛張聲勢，竟然繞過泡子的明冰，一躥一躥地跑遠了。由于天氣太冷，機車發生了故障，我只好放棄追趕。

雖然冬天里拖拉機不敢快跑，追狍子有勁使不上，但是在其他季節追趕野生動物拖拉機還是很顯威力的。有年夏天，我們在北甸子開荒，夜班收工回到住地，建設屯的李師傅就從拖拉機上抱下來一只小狍子，招呼大家觀看。李師傅高興地說：“天剛放亮我就不困了，瞪著眼睛往前開，在幾十米遠的草叢里冷不丁竄出一大一小兩只狍子。我馬上摘下大犁，開車追去。大狍子在前頭，小狍子緊跟在后面。剛開始，這小家伙跑得還挺有勁，靠人的兩條腿是趕不上的。我開拖拉機掛上五擋，追出半里多地才把它攆趴下。我追到跟前，跳下車就把它摁住了。”大家用手摸著小狍子，喜愛有加。

撈野魚

多年前，在我的家鄉野外可以說幾乎有水就有魚，就連村邊的壕溝和馬蹄坑里都有魚。那時撈魚的家什很簡陋，在泡子撈魚，都用篩子或匾筐，只要往水草邊一插一端，就能撈上來幾十條黃色的大老頭魚（學名鱸塘鱧）。最有意思、收獲最多的是冬天在泡子里打魚。那時北大甸子里有無數個大大小小的泡子，里面生長著許許多多的泥鰍、鯽魚和老頭魚等。記得我上學時，生產隊在冬天還專門成立個捕魚隊，到北甸子的泡子里捕魚。捕撈的方法主要是插漁箔，每個冬天都能收獲幾萬斤魚（大都是泥鰍），像小山似的堆放到倉庫的院子外面，也沒有人去拿，都用作雞飼料。

有年冬天，我們機務排搞創收，到東大甸子的七星河破冰捕魚。我們鑿開冰眼，發現里面有厚厚的一層“干碗魚”，主要是鯽魚。我和同事下到河底，用鍬往麻袋里裝，足有兩千多斤。我還經常同村里的“漁民”搭伴，冬天騎自行車到荒野的泡子打魚。有一天，我們來到距家二十幾里路的“鬼叉泡”，鑿開冰眼后就聞到里面散發出一股魚腥味，我趕緊把攪羅子（一種漁網）插進水里，一下子就撈出來半網兜魚，足有十幾斤。奇怪的是，每下一回網都能撈到同樣多的魚，似乎怎么也撈不完。更奇怪的是，別的泡子里的泥鰍是黑黃色的，個頭也大，而這個泡子里的泥鰍卻呈粉白色，只有筷子那樣細，還很勻溜。由于路不好走，我們五個伙伴每人分了約一百來斤就不再撈了。因為這個泡子有些神秘，我們再也沒去那里撈魚。不過在其他泡子里，我們也能滿載而歸。

如今北甸子已開墾成了農田，泡子也都種上了莊稼，野生魚類失去了適宜的生存環境，成了稀缺的東西。

抓野雞

野雞，學名叫雉，是經常出現在田間、甸子、林邊等地方的野生動物。聽人說野雞遇有危險情況時，會把頭埋藏在隱蔽處，尾巴則暴露在外面，自以為安全，卻讓人抓個正著。在冬天下雪刮煙泡時，野雞的眼睛被雪面子糊住，看不清周圍的環境，蒙頭蒙腦地也可能會闖入人家的院子，甚至會撞進屋子，碰巧的話，還真的能落到飯鍋里呢！其實在晚上，野雞被燈光照射后也會變成“睜眼瞎”，堆縮在原地不動，很容易成為人的獵物。

有天夜班，我開拖拉機在北甸子翻地，機車的轟鳴聲不時驚擾起一些飛禽走獸。在雪亮的車燈光前，我忽然發現塹溝里有個火紅色的東西，定神細看，是一只野公雞。我覺得奇怪，這野雞怎么會在夜間跑到大甸子里面呢？原來在不遠處，有一塊種著黃豆的小開荒地，黃豆還沒有收回去，野雞飽餐后，晚上就到附近的草地里睡大覺了。我停下車，將大燈光調亮，野雞被照得睜不開眼睛，老老實實地呆在那兒。我手里拎著撬杠，偷偷地繞到野雞的身后，想對它來個突然襲擊，可瞬間又改變了念頭，還是捉活的。于是我把撬杠撇到一邊，屏住呼吸飛身朝野雞撲去，這時野雞感覺到了危險，發出驚叫，欲飛離地面，只是動作稍遲了一點，被我雙手抓住。我把野雞牢牢地抱在懷里，欣賞著這意外的收獲，甭提多開心了。

攆猱頭

家鄉的荒原有許多野生動物，其中最讓我感興趣的是貉。當地人都把貉叫做“猱頭”。抓猱頭只需跟蹤追擊，“空手套白狼”，因此叫做攆猱頭。猱頭看似狡猾實則溫順，見了人后就會齜牙咧嘴，企圖嚇跑來犯者。一旦此招不靈，就想逃之夭夭，可為時已晚，只有束手就擒的分兒。

冬季的荒原，蘆葦蕩草叢枯黃倒伏，下面蓋著一層積雪，雪面上留有一些野生動物的足跡，如狼、狍、狐、貉、兔、鼬等。許多野生動物都跑得快，奸猾又危險，只有猱頭才適合空手捉拿。猱頭在北大荒濕地屬于中小型肉食性動物，膽子小且攻擊性差，主要靠偽裝來躲避天敵，所以在動物世界中只能算個弱者。

猱頭對人沒有威脅，常常走一段路就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在沒有驚擾的情況下，便老老實實地呆在那兒不動。人們只要發現了它的藏身之處，基本上就可以手到擒來。生活在這片荒原中的猱頭都是珍貴的野生“烏蘇里貉”，它們個頭大，皮毛光滑、柔和、絨長，是上等的皮貨，記得時價每張約50元錢。那時人們每月的工資還不到30元呢，如果能抓到一只貉的話，就相當于近兩個月的工資，何不去發這筆外財呢？可這也不是誰想干就能干了的活路。首先必須能吃苦，有耐力，體質好，具備豐富的野外活動經驗，還要知道哪兒的猱頭多，以及它的活動習性等。一個村子能勝任此道的也只有幾個人，我家鄰居韓三叔就是其中一名高手。別看他那時已是五十好幾的人了，可走起路來卻腳下生風，尤其在雪草交織的荒野中行走，更顯現出他的特長，連年輕人都追趕不上他，由此人們送他外號“草上飛”。因為韓三叔有攆貉的本事，每年都能抓十幾只呢！

荒野抓猱頭一般都是在雪天后行動，因為這時動物的足跡清晰可辨，容易跟蹤追擊發現目標。猱頭是一種生性多疑膽小的動物，體形同哈巴狗差不多，晝伏夜出，主要以鼠、魚為食，隱藏在泡子附近的蘆葦草叢或灌木蒿塘里，與周圍環境顏色相似，極易掩人耳目。

一般情況下，抓猱頭的人都是單獨行動，領上家里的狗（那時我們村還沒有純種的獵狗，只是當地的笨狗，不過也能勝任）。有了狗的幫助，人的膽子也壯了，不怕遇到狼等兇惡的野獸。這狗還真的有好奇心，也特別賣力氣，跑跑顛顛地四處搜尋，很容易發現獵物的蹤影。特別是在猱頭受到驚嚇逃跑時，狗快速沖過去，直到將獵物捕獲。如果運氣好的話，一天能抓好幾只呢！

有一年，我到東大甸子開荒，我在拖拉機后面把大犁，突然劉師傅把車停了下來，讓我趕緊摘掉牽引鉤，快點進駕駛室。我不知發生了什么情況，聽得一頭霧水。劉師傅興奮地說：“我看見前邊有兩只猱頭，興許能攆上！”劉師傅將拖拉機掛上五擋，以最快的速度向猱頭逃走的方向沖去。大約追趕了千米多遠，兩只猱頭便跑進了一片被燒過荒的開闊地。拖拉機距離目標越來越近，眼看勝利在望，形勢卻發生了逆轉。燒過的荒地被拖拉機碾壓后，掀起了滾滾的煙塵，能見度只有幾米遠。前方情況不明，豈敢盲目前行？萬一陷入洼塘或掉進泡子里，后果不堪設想。無奈之下，我們把車停了下來，等煙塵消散后，那猱頭早已沒了蹤影，我們只有空手而歸。

如今家鄉周邊的荒原已被開墾為農田，再也見不到野生動物的蹤影，攆猱頭的人也就沒了用武之地，這一世界上最簡單的狩獵方式也從此銷聲匿跡了。

（責編：孫瑞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