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在對魯迅小說 “示眾”系列進行解讀的基礎上,強調突出了魯迅及其作品對當今社會的現實意義。
關鍵詞:魯迅;漸行漸遠;“示眾”系列;庸眾意識;現實意義
中圖分類號:G632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002-7661(2013)34-292-02
從小就喜歡閱讀魯迅的作品,緣于其作品中深刻的思想和對人性的解剖;如今,站在三尺講臺上教書的我,越教卻越感到難堪:中學語文課本中我所喜愛的作家魯迅的作品被越刪越少;甚至從人教版到蘇教版,從一些人的呼吁聲中聽出,還有要被刪減的可能。魯迅及其作品與廣大青少年尤其是中學生的疏離現象愈發嚴重,魯迅的背影在青年一代心目中漸行漸遠。但我想,魯迅先生是中國的民族魂,其作品對國民性的解剖更是深刻卻具深遠的現實意義,因此,在這里請允許我以我個人的偏愛來呼吁:請我們再次重新重視魯迅及其作品,從他對國民性深刻的解剖中獲得深刻的反省。下面,我就以解讀魯迅作品中的“示眾”系列為例留下我的呼聲。
一、“示眾”系列解讀
從魯迅的第一篇白話小說《狂人日記》,到《藥》、《阿Q正傳》,再到《示眾,由《示眾》再來觀照魯迅小說甚至是散文詩、雜文和魯迅的全部作品,我們可以發現一個魯迅有意識地隱藏在他作品中的事實,即自從魯迅寫第一篇白話
小說開始就在構建這樣一個系列:“材料和看客”系列,我稱之為“示眾系列”。
這一系列作品,我們說它們各篇既是相對獨立完整的藝術世界,能各自表現出獨立的意義,又是相互聯系、相互補充、相互交錯、相互滲透的,當我們把它們合在一起的時候,就能構成一個有機的和諧的藝術世界,并且可以領悟出新的、當它們各自獨立成篇的時候所沒有顯示出來的意義,這個新的意義便是揭示了中國國民當時的劣根性——庸眾意識。
我們可以根據魯迅筆下的“看客”眼中的“被看者”的不同,把這一系列大致地分成以下幾個類型。
1、觀賞異己、超己者的看客
這類看客,是使魯迅感到最痛心的、最絕望的、麻木不仁的一群。在這里面,魯迅作為一個思想家,不僅忠實而深刻地反映現實,而且以清醒的現實主義的態度,深入地挖掘出這類“看客”的精神狀態中所包含的現實意義。這在《藥》中表現得尤其突出。
《藥》作為揭示鑄成辛亥革命悲劇原因之一的作品,其中有一個觸目驚心的場面,就是小說中描寫革命者夏瑜犧牲時的示眾場面:一清早就有“三三兩兩的人……潮一般向前趕”去“鑒賞”殺革命黨人的“盛舉”,他們是那樣的津津有味而又無聊好奇:“頸項都伸得很長,仿佛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著。”夏瑜為了解救民眾的苦難,英勇地拋頭顱、灑熱血,可用生命作代價換來的,卻是被當作看戲一樣地觀賞。難怪魯迅悲憤難平指責這些社會生活的旁觀者,把世間萬事當作一出戲。正如舊時戲臺對聯所說的“戲場小天地,天地大戲場”,而他們則“永遠是戲劇的看客”,“犧牲上場,如果顯得慷慨,他們就看了悲壯劇;如果顯得觳轂,他們便看了滑稽劇。北京洋肉鋪前常有幾個張著嘴看剝羊,仿佛頗愉快,人的犧牲能給予他們的益處,也不過如此。而況事后走不幾步,他們并這一點愉快也就忘卻了”。在這里,魯迅顯然是把革命烈士秋瑾為原型的夏瑜當作看客眼中的異己者,其獻身卻被這樣一群麻木不仁者當作觀賞的材料,這是一副怎樣的叫人絕望的圖景!
這樣的一群民眾,并不知道他們所觀賞玩味的是代表革命和反封建勢力的先驅。因此,他們甘當一群盲目的看客,以盡其快意。在《阿Q正傳》中,魯迅筆下的阿Q在向未莊的人們講解殺頭的場面時這樣說道:“你們可看過殺頭么?咳,好看,殺革命黨,唉,好看好看……”以至連聽的人也出神地伸長了脖子。與之相似的是魯迅在雜感《鏟共大觀》中所敘述的,長沙市民所表現的厚重的麻木相:“……全城男女往觀者,終日人山人海,擁擠不通。加以共魁郭亮之首級。又懸之司門口示眾,往觀者更眾。司門口八角亭一帶,交通為之斷絕……許多民眾,一批是由北往南,一批是由南往北,擠著,嚷著……臉上都表現著或者正在神往,或者已經滿足的神情。”“中國現在的民眾,其實還不很管什么黨,只要看‘頭’和‘女尸’,只要有,無論誰的都有人看……” 在魯迅看來,這種麻木的看客心理,正是衰亡民族之所以默無聲息的緣由,中國積弱不振的緣由。
2、觀賞別人痛苦和不幸的看客
這類看客所體現出的性格特征是冷漠無情。正如魯迅所指出的,拿“殘酷”作娛樂,拿“他人的痛苦”作賞玩,做慰安,他們往往把別人的痛苦當作自己鑒賞的對象,甚至用別人的痛苦換取自己的娛樂。《阿Q正傳》里,閑人們興高采烈地觀看阿Q與小D的“龍虎斗”,在一旁“好!好!”地叫嚷。他們又“九分得意”地欣賞阿Q欺侮小尼姑,聽到小尼姑的哭聲,那些“鑒賞家”都“哈哈哈”地快意大笑。孔乙己生前為了殘剩的羞恥心所做的掙扎,只供酒客們調笑取樂。《祝福》中,祥林嫂的阿毛不幸被狼吃了,她到處向人傾訴自己的痛苦,在這里,魯迅寫了人們的反應:“這故事頗有效,男人聽到這里,往往斂起笑容,沒趣的走了開去;女人們卻不獨寬恕了她似的,臉上立刻改換了鄙薄的神氣,還要陪出許多眼淚來。有些老女人沒有在街頭聽到她的話,便特意尋來,要聽她這一段悲慘的故事。直到她說到嗚咽,她們也就一起流下那停在眼角上的眼淚,嘆息一番,滿足的去了,一面還紛紛地評論著。”祥林嫂的不幸并沒有引起真正的理解與同情,卻通過看的行為,轉化為可供消遣的“故事”。這些鄉村老女人們正是在“鑒賞”他人的痛苦過程中,鑒賞自己的表演(流下那停在眼角的眼淚),并從中得到滿足,同時又在嘆息、評論中,使自己的不幸與痛苦得到宣泄、轉移以至遺忘。而在別人的痛苦、悲哀“咀嚼”殆盡,成為“渣滓”以后,就立即“厭煩和唾棄”,施以“又冷又尖”的笑。而散文詩《復仇》(一)就是作者“因為憎惡社會上旁觀者之多”而作的,在這里魯迅描寫了裸著全身、拿著利刃立于曠野中的一男一女,他(她)們將要做什么并不知道,兩人只是就這樣站著,而無聊的路人們紛紛從四面奔來拼命地伸長脖子,抱著看把戲似的好奇心,希望從他(她)們的汗或血的鮮味中得到一種滿足,慰其無聊。
3、觀賞無聊場景的看客。
空虛無聊是這類看客的內心世界。魯迅入木三分地揭露愚昧落后造成的心靈的無所寄托,沒有進取精神造成的百無聊賴。《示眾》則是對這群無聊之徒所作的一副最好的速寫。在圍觀警察與犯人的看客中,有男的女的,老的小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有工人有學生,有老板有伙計,范圍十分廣泛。他們在大熱天擁來擁去、擠進擠出,純粹是為了有趣,為了單看熱鬧。難怪魯迅曾這樣冷峻地寫到:“假使有一個人,在路旁吐一口唾沫,自己蹲下去,看著,不久準可以圍滿一堆人;又假使又有一個人,無端大叫一聲,拔步就跑,同時準可以大家都逃散,真不知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
魯迅先生在論及國民劣根性的成因時曾指出:“‘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這一壞根性,是經過許多人的經驗教訓之后形成的。”他說:“救急扶傷,一不小心,向來就很容易被人所誣陷,……于是人們只要事不于己,還是遠遠的站開干凈,我想,人們在社會里,當初是并不這樣彼此漠不相關的,但因豺狼當道,事實上因此出過許多犧牲,后來就自然都走到這條道路上去了”看客是如此的窮極無聊,是如此的靈魂麻木,但人數又是如此之多。
面對中國民眾“各人自掃門前雪,那管他人瓦上霜”盡看熱鬧的這種思想里的荒原,精神上的沙漠的現象,魯迅通過對國民的示眾,間接而直露地暴露了國民庸眾意識的弱點。
二、魯迅及其作品的現實意義
魯迅說:“中國人向來就沒有爭到過做‘人’的價格,至多不過是奴隸。即使是有,這幾千年的歷史也就是‘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與‘暫時做穩了奴隸的時代’。的確,奴隸社會時自不必言,進入封建社會后,封建社會的百姓們仍然像奴隸社會的奴隸一樣沒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識,仍然只是封建統治者的“一個會說話的工具”。封建統治者除了奴隸主的野蠻強迫性外,更是采用了儒家理學與佛、道思想三家三位一體的方法來麻痹、禁錮廣大民眾的精神生命。儒家強調民眾要“忠孝禮義”、“克己復禮”、“存天理、滅人欲”;佛教、道教強調主觀精神的自我完善,勸世人把重心放在對來世的追求上,講究重內不重外、重靈不重肉、重情不重理。經過這種奴隸文化與奴隸道德的歷世教化,對于民眾來說,獲得當世安寧與來世幸福的途徑便只能甘當奴隸,逆來順受,盲目愚從。這樣的結果,統治者的統治穩定了,而作為人的活力卻消失了,人的個性意識淡化了。失去了個性的人和民族乃至整個國家,變成了一間“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鐵屋子”。作為一個啟蒙思想家和先驅者,魯迅清醒地認識到了中國傳統文化、社會制度等對中國人所具有的殘酷奴役性,傳統文化的理性法則等對中國人的創造力和精神自由的嚴重束縛性,堅定地把“改造國民性”作為了自己終生從事的事業。
二十一世紀的我們,“鐵屋子”是早被打破,然而我們真能說我們已經完全從“材料和看客”系列中走出,從自己靈魂的深處走出嗎?透視自己的內心,我們敢大聲宣布:我毫無“看客”心態嗎?我想,所有的有志之士都會認識到,現實并不象我們所愿望的那樣美好。現實社會中,我們的“看客群”仍然在延伸,只是不同時代和社會下顯現的形式不同而已。老人倒在地上時該不該扶?當這個問題成為社會大討論拷問我們時,它刺痛了我們多少現代人的心。雖然似乎已沒有了周圍的“看客”,但我們知道圍觀的人都沒有了,是否會是更可拍的一種冷漠?當年俄羅斯的未來主義者,要從現代人的航船上將普希金扔到大海里去,但是今天的人到了俄羅斯的紅場,想到的不是那些未來主義者,而是普希金。魯迅在《摩羅詩力說》中介紹過普希金,但是魯迅比普希金更具有現代性,更是屬于未來的。面對民族要復興,國家要實現中國夢,那么重提魯迅、更加重視魯迅的作品就有著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
杜勃羅留波夫曾評論莎士比亞時說:“他的劇本中有許多東西,可以叫作人類心靈方面的新發現;他的文學活動把共同的認識推進了好幾個階段,在他之前沒有一個人達到過這種階段,而且只有幾個哲學家能夠從老遠的地方把它指出來。這就是莎士比亞所以擁有全世界意義的原因。”作為轟轟烈烈的“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先驅者魯迅,其重要性堪比莎士比亞在杜勃羅留波夫心目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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