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散文）

人這一生，活著，匆匆而過。有多少的人，在你的生命之路上留下的竟是一路深深的痕跡，那些痕跡，全是用愛刻印著，滿滿的，讓人難以忘記。

——題記

小時候，有個姐姐是無比自豪的，總以為有個姐姐其他的伙伴都不會欺負我。為此，我在那個村里凡事都會有姐姐撐腰，呵！那時的自己，傻傻的。其實，姐姐，給予我的遠遠不止這些。

因母親的早逝，年小的姐姐便在家開始承擔著屬于母親的那份責任，因為還有個比她更小的妹妹。懵懵懂懂，數著時間過日子，我只知道，那時的姐姐比誰都堅強，比誰都能干，她沒有任何理由不可以堅強下去，一個是根本不懂事的我，一個是因早年喪妻而變得日漸消瘦的爸爸，她的責任，無法承擔，卻也無法逃脫。

那時，我剛上小學，姐姐剛上初中。小學，離家近，可中學離家卻有很遠的一段路程，被迫無奈，她只能離開家背著被子去學校住，一切如此的倉促，也如此的無法面對。不停忙里忙外的父親，雖可以勉強供我和姐姐讀書，但至于我和姐姐在學校過的是否好，他卻無遐顧及，而這個責任卻沉沉的落在了姐姐的身上。

姐姐去離家有點遠的中學就讀了。她，住校，讀書就在學校吃飯，一周回來一次，在家待兩天；我，在離家不遠的小學就讀，每天必須回家，吃飯也必須從家里帶，吃的很亂，亂，是因為爸爸還沒有完全適應在上班前為我做出可口的飯菜供我拿學校去吃。那時，姐姐總是回家就忙個不停，要準備她沒在家的五天我和爸爸可能吃的飯菜，還要洗我和爸爸在五天制造的很大一堆臟衣服。記得冬天，因為身體的緣故，我穿的比誰都多，就毛衣都是兩件。毛衣，那是媽媽給我織的毛衣，她好像有預感會離開我們一樣，她把我和姐姐的毛衣織的大大的，她說我和姐姐長大了還可以穿，嚴寒的冬天，我們就不會再冷了。每次厚厚的毛衣都被姐姐那雙凍壞的小手洗的干干凈凈，姐姐洗衣服是不會用熱水的，大冬天也是，當時我只是笑姐姐懶，不燒熱水洗衣服。可后來才知道，她是為了節約柴火。呵，那時的我傻傻的，姐姐卻如此懂事。

在學校，自然會受到同學的嘲笑的，因為每天早上我總是最后一個進入教室，無數次被老師罰站，換來的是我默默的流淚，那是辛酸與委屈之淚，它將我的眼睛灌注的很滿很滿，得到的是老師無情的責罵和同學不知情的笑聲。因為當媽媽走后，我和姐姐重返學校的那一天，姐姐就叮囑我不要將媽媽的離開告訴任何人，因為她永遠會活在我們的心里。那時，我傻傻的，姐姐卻如此懂事。

當然，我在學校受的委屈遠遠不止這些。記得有一次上作文課，新來的年輕語文老師讓我們寫作文，題目是“我的媽媽”。從小就固執的我，看見那個題目，眼淚便不停的流，我不知道為什么語文老師會布置這樣的作文，更不明白我的媽媽為何就比別人的媽媽走的早。作文，沒有寫，一個字都沒有寫，被老師狠狠的罵了一頓，他笑我的不孝，我卻哭我的無奈…放學我躲在一片玉米地里憋著哭聲狠狠的哭，哭得眼睛腫的生痛，哭得再也流不出眼淚，哭得全身沒有力氣。回到家，姐姐已經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已經詢問了所有同伴我沒有回家的原因，我竟開始埋怨姐姐當初不讓我告訴別人：“我沒有媽媽，我的媽媽已經不要我們了，她已經死了…”我拼命的找姐姐生氣，可我卻不知道她為了我受的委屈去和老師大吵了一架，十六歲的她，我不知她要用多大的勇氣才會和一個年輕老師狂吵不休，她為的只是我不會再受任何委屈。那時，我傻傻的，姐姐卻如此懂事。

日子是要過活的，轉眼三年，我開始讀小學中的高年級了，姐姐卻面臨著初中畢業。中考過后，她沒有向任何人說起她考的成績，我偷偷問她，她只說很差。我知道，雖然她承受著家里很大的壓力，可生活的擔子并沒有將她的成績壓倒，只看她平時的成績考個省重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她的倔強，她的執意，誰也無法改變。她決定不再讀書了…一切是那樣的殘忍而又順理成章，家里最讓我們傷心又可笑的日子來了，因為有給爸爸說媒的，也就是為我和姐姐找個繼母；同時也有給姐姐說媒的，因為姐姐的能干讓很多人都很喜歡，都想事先說好做他們家未來的媳婦。就在那時，我竟任性那是他們離開我的前兆，我開始跟著爸爸哭鬧，我不想因為這樣，讓我接受另一個所謂的“媽媽”，更不愿意讓那個從小為我撐起天的姐姐出嫁給別人。可那個堅強的姐姐卻樂觀的開導爸爸，我知道，她和我一樣，同樣是無法接受爸爸續娶，可她懂爸爸的永遠都比我多，她知道爸爸需要的不僅僅只是一個妻子，還有一個能為他分擔生活擔子的伴侶，一個能守護他終老的伴侶。至于別人給她說媒，她只字不提，我不知道藏在她心里的有多少難言的話語，要承受多少青春的蹉跎。一切的羞澀，無奈，壓力…通通都只能刻印在屬于她自己的心靈筆記里。后來，姐姐畢業在家待的兩個月里，并沒有和別人結婚，也沒有抱怨別人對她無止盡的說媒。那時，我傻傻的，姐姐卻如此懂事。

姐姐輟學的執著，家里生活的重任，讓她不得不早年就出去打工。當時，能夠帶姐姐出去打工的人只能是媽媽的妹妹，因為只有她常年在外打工，只有她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只有她肯帶姐姐。姐姐要出去打工的念頭越來越強烈，可我卻麻木的等待無盡的淚水。我知道，姐姐即將要離開，我不敢提“離開”這個詞語，因為媽媽的離開，讓我從此只能去后山的墳墓對她說話，我知道媽媽的妹妹離開家去打工，我從小只見她兩次回過家，我不敢去想像“離開”這個詞語的重量。一切來的如此突然而又順理成章，姐姐，真的要離開我們去打工了……我開始埋怨不公的命運，為何有的人，從小到大都會受到愛的襁褓，而我的姐姐，從小就要受如此多無奈的抉擇。在姐姐離家打工的前一天，爸爸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只是默默的為她收拾該準備的一切東西，背包里只有她幾件簡單的衣服，廖廖無幾的生活必需品，可以說根本稱不上生活必需品，只有條洗臉的手帕是新的，那是媽媽留下的，聽奶奶以前說那是媽媽結婚時的嫁妝，可沒有聽爸爸提說過。爸爸用一個洗的泛白的麻袋為姐姐裝了兩個熏黃的臘肉，重重的，還用一層細薄的，俗稱“膠紙”的東西裹著。爸爸總是如此細心，可姐姐卻在一旁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將那兩個臘肉從爸爸放的麻袋的最底層使勁拿起來放在了最上面。一切準備的如此繁忙而又沉著。那晚，我抱著姐姐，一夜未眠，夜黑的如此透明，夜安靜的如此可怕，爸爸的嘆息深深的穿入我的心里，我想它更多的是刻印在了姐姐心里那痛痛的傷疤里。姐姐和我一直不停的流淚，我緊挨著她，她的淚劃過我的臉頰熱呼呼的，混著我的淚水，不一會就冰涼的滴入了我的心里…那時，我傻傻的，姐姐卻如此懂事。

迷迷糊糊過了一晚，姐姐很早就起來了，我特例，也跟著起了個早床，以前有姐姐，我可以像其他同伴一樣可以多享受一會早上的懶覺。姐姐為她自己煮了些在火車上準備吃的東西，當然，她準備的全是三份，我吃的，爸爸吃的，她帶走的。一切如此倉促，那個早晨，她和爸爸拖著行禮就準備走了，爸爸去送她，我在家守屋，當姐姐和爸爸走出門的時候，我沒有去送她們，甚至沒有跨出家門一步，昨晚我給姐姐包里偷偷塞了十元錢，那是我在學校獲獎的獎金。我沒有任何話語可以給姐姐說，我連讓她在外好好照顧自己的話語都沒有，因為我說不出口。他們走后，我瘋狂的跑到衣柜旁，媽媽給我織的毛衣已經不在了，媽媽給我買的衣服也不在了，它們全都因為小了無法入穿而扔掉了，已經很久，我就開始穿姐姐給我買的衣服了，一切是如此突然而又順理成章，姐姐早已為我撐起了只屬于媽媽的保護傘，她，給予我的太多太多…角落里，那兩個熏黃的臘肉是如此的耀眼，我終于知道她為何要搶著提麻袋了，麻袋里唯一值錢的東西已經讓姐姐留著給我和爸爸了，我瘋狂的跑到最高的山坡上，眼淚不停的流，我要將我的姐姐喚回來，我有太多的愛要對她述說，可是，那片空地的山坡已經看不見姐姐和爸爸的背影了。我想對著全世界，我想對著大山，我想對著河流，我想對著我身邊的所有樹木說：“我想我姐姐，我舍不得…”跑到原來的玉米地，蹲在冰涼的土地上，再次將眼睛哭得生痛，只是這次回家，沒有姐姐的關懷，沒有姐姐為我擦淚，沒有姐姐說我哭著好傻……那時，姐姐傻傻的，我開始長大。

姐姐走后，我就開始懂事了。一切來的是如此突然而又順理成章，我開始扮演姐姐以前的角色，承擔著家里不少的責任。每次洗衣服，就特想她，多年來我穿的干凈衣服全是姐姐的辛勤杰作；而我，則從未洗過她一件衣服。為此，我對她的想念愈加強烈。她，在遠方好嗎？時間慢慢的消磨著，心里總感覺空空的，對母親的思戀也日漸淡卻，因為安靜的墳墓終究不能喚醒。而對姐姐，總期待有一天能夠聽到她遠方的那聲：“妹妹”，總感覺有個人在遠方將我們牽掛，而她也需要我們的掛念。終于，姐姐打電話回來了，爸爸去接的。電話打在一個有錢人家里，離我家有點遠，剛好我又在讀書，竟傷心的錯過了。晚上回家聽到爸爸說上這個好消息，我眼淚就涌出來了，姐姐，我多么想念的姐姐，我做夢都在呼喚的姐姐，她，終于有消息了，可她想我嗎？呵！她一定很想我的，因為爸爸在去接電話的時候也收到了姐姐從遠方打過來的錢，還叮囑爸爸照顧好我。那時，姐姐傻傻的，我卻慢慢長大。

后來，姐姐照樣一個月或者幾個月打幾次電話，同樣寄很多錢回家。不管是我接電話還是爸爸接電話，她詢問的全是家里的情況，關于我們的身體，最多的還是我的學習，對于她在外面的情況，總是只字不提，如果問，總是一個字“好”！

一天，媽媽的妹妹突然來我們家了，她曾經年輕的面容早已不存在了，出現的是一張臘黃的布滿皺紋的面孔，那時我就想，時間已經將她磨掉了所有的年輕棱角，可我錯了，并不僅僅是時間，更多的是她日夜不停的上班換來的結果，而遠方的姐姐也正受著這樣的摧殘。那時，她還沒有20歲，那時，她傻傻的，我日漸長大。

因為家里有姐姐每個月按時寄回家的錢，我也很順利的讀了初中。初三那年寒假，也正值過年時間，姐姐突然回家了，沒有通知的回家了，她帶回來了她自己的男朋友，沒有經爸爸審核過的男朋友。姐姐的回家讓我又喜又悲，喜，我的姐姐，日思夜想的姐姐終于回家了；悲，她的男朋友已經宣告著她即將會結婚出嫁，一切來的是如此的突然而又順理成章。當我看見姐姐時，她沒有像媽媽的妹妹那樣臘黃，她的臉白白的，可是白中卻有我們不敢去觸摸的滄桑，她真的受苦了……

姐姐將她的男朋友帶給爸爸看，爸爸沒有說任何話，可姐姐永遠是最懂爸爸的那一個，她知道爸爸在嫌棄姐姐男朋友離我們家太遠，在親情和愛情的抉擇上，她終究還是選擇了親情。那時，姐姐傻傻的，我卻如此快的長大。

后來，姐姐選擇了離我們家較近的一個人結婚了，為的是能夠更好的照顧我和爸爸，再后來，她開始有了屬于她自己的孩子，她，在她的孩子面前，扮演著一位很好的母親；她，在爸爸面前，擔當著一位孝順的女兒；可她，在我面前，永遠都是我最偉大的姐姐。

【綿陽師范學院文學與對外漢語學院

2010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