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額爾古納河》有著豐富的時間意蘊,具體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在場時間與矢向時間的交織;二是時間的循環往復性;三是表達時間概念的多樣性。時間意蘊實際上展現的是鄂溫克人的精神狀態。
關鍵詞:《額爾古納河》;時間意蘊;精神狀態
中圖分類號:I207.4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3)12-0000-01
《額爾古納河》講述了鄂溫克人的歷史,小說以“我”的視角、經歷和感悟呈現了一個土著民族的“原型史”。生活在額爾古納河一帶的鄂溫克人們,“大自然既向他們敞開了美好而和諧的一面,也給了他們嚴酷而凄清的一面”。[1]在百年的歷史進程中,他們由先前的自為自在的“希楞柱”生活狀態進入到后來的“社會主義”家庭,彰顯出的不僅是歷史發展不可抗拒的潮流,還有鄂溫克人心靈流浪的精神史實。
在場時間與矢向時間的交織。從敘事角度看,小說總體上呈現的是一種倒敘的風格。作為見證鄂溫克民族歷史的“我”,以俯視整個家族命運的姿態,向讀者講述著一個已經逝去的和正在逝去的故事,小說選擇的選擇點邏輯點卻在現在。“現在”與“過去”以及未來理所當然地構成了對于時間的探索與思考。小說是這樣開頭的:“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多歲了。雨和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們看老了。”[2]整個作品反映的是鄂溫克民族的生存歷史,是過去的已然的事情,但作家是通過“我”的回憶與講述向過去回溯,立足點顯然屬于現在。“我”現在正經歷的一件事就是“搬家”:我們部族的大多數人搬到布蘇去了,“我”和安草兒不愿跟隨他們,我們樂于在祖先生存過的地方繼續生活。小說的每一部開頭,都要交代搬家之后的境況、“我”的心情、“我”的講述,這是作家對現在之時間在場的反復確認。在“我”的講述中,鄂溫克部族的歷史及“我”的親人如在目前,但因為整個講述集中在“清晨、正午、黃昏、半個月亮”這個具體的一天的時間段里,給人的感覺是時間的凝滯不前。“我”的講述是正在發生的、在場的。每講一段鄂溫克的歷史,“我”又將讀者從故事之中拉回來,似乎在不斷提醒讀者,這是“我”在講故事,眼年前的火盆里的木炭火、樺皮花瓶、安草兒的活動,等等,這才是現實。之后,又是鄂溫克的歷史:出發點又是“我”,故事是連續的,像緩緩流淌的額爾古納河。“我”的“這種回憶狀態中的自言自語,看似逆時間矢向的倒敘,實際上是在時間凝止的無矢向狀態中傾吐自己”。 [3] “矢向時間”指的是,小說的人物命運的遭際、情節故事的發展等呈現出自始而終的“自然流向”。如若我們把作品中每部開頭的內容即關于敘寫“我”現在的境況的文字抽掉,剩下的內容的敘寫,就是鄂溫克部族歷史的“矢向時間”了!有趣的是,我們把每部開頭的文字連綴起來,是一個完整的關于鄂溫克烏力楞人的現在的寫實故事了;剩下的主體部分是完整的烏力楞人過去的故事了。這兩個故事交織在一起,過去艱險卻和諧自然,現在便利卻沖突四起。尾聲部,既是鄂溫克部族故事的結局,又是他們現在的真實的生活。
時間的循環往復性。小說本身的敘事顯示出對時間的一種理解與暗示。作品的每一部之前都有小標題:上部——清晨;中部——正午;下部——黃昏;尾聲——半個月亮。單從這些小標題上看,時間是一段一段的流走,顯示出時間的唯一性與矢向性。仔細分析,“清晨—正午—黃昏—半個月亮(暗示夜晚)”這樣的時間段恰恰組成了一天的時間;而這一天的結束又是下一天的開始。在這循環往復的日子里,鄂溫克人的生存生活在屬于自己較為封閉的方式中和在外部人事的介入與干擾中進行著。從清晨開始,到半個月亮的夜晚,“我”講述了我們的故事。讀者難夠捕捉到的故事長達百年之久,但鄂溫克部族的歷史的開端同每一個民族的發展史一樣,是混沌、神秘而漫長的;其未來發展的趨勢,并不是“我”和安草兒對舊有的生活的廝守,從結尾來的故事內容和作家的情感傾向來看,則留有較大的省略和空白。在一天的時間里,鄂溫克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月缺月圓的輪回中,他們捕魚馴鹿跳舞祈福;在春生夏長秋實的季節更迭中,他們遷徙流動,逐草而居。在此,“人類對時間和空間和空間的體驗不是從抽象的哲學原理開始的,而是從他們的日常起居作息,以及對日月星辰的觀察開始的。”[4]
表達時間概念的多樣性。就小說作品本身所體現出來的關于時間的描述與詞語來看,有兩個顯著特點:一是豐富多變,一是由起初的模糊描述到后來的確切表達。小說的“現在”階段即“我”講述故事的這個過程,只有時間的變化與推移,即由清晨而正午而黃昏而夜晚,卻沒有標明是何年何月何日的講述。由講述所呈現出來的鄂溫克人的歷史,對時間詞語的使用很有意味。小說上部,關于表達時間方法,用的是諸如“那年秋天,晚上,月亮上來時,хх年之后,хх事之后,我х歲的時候”此類的語詞,讀者能感到的是時間在前行,歲月在流逝,這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心理時間。從中部開始,除了以上的表達之外,還有一些新的方法和語詞:民國хх年,康德хх年,一九四五年八月上旬,大約二十分鐘之后等等。并且越到結尾,這種明確表達時間的語句越來越多。這絕不是作家隨意的安排,確切的時間與影響鄂溫克人生活、精神的重大事件緊密結合,彰顯了鄂溫克人最終走向的秘密。如果鄂溫克人完全按照他們以往的那種封閉、自得其樂的生活方式,在時間的表達上是不會有由“民國”紀年而“公元”紀年的變化的;而類似“大約二十分鐘之后”之類的表述,在“我”此前的生活中是絕對沒有的。
《額爾古納河》是一部關于時間的書。時間意蘊具有類乎宗教信仰的儀式感和典重感,在曲折坎坷的生活中和漫長的時代里已經沉積為一個民族的精神原型,“這種精神原型的生成,意味著中國的時間標示已經不能看做一個純粹的數學刻度,它已經隱喻著某種關于宇宙模式的密碼”,[5]同時,“對中國人的生存而言,時間確實具有某種終極裁判的意味,也仿佛帶有某種宗教性的功能”。[6]沒有名字的“我”,是鄂溫克部族歷史的化身,是其精神的象征,是時間表達的一種隱喻。額爾古納河流淌的是鄂溫克部族的精神狀態,這種精神狀態沉積在久遠的時間的河流里面。
參考文獻:
[1][2]遲子建.《額爾古納河右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第271,1頁.
[3][4][5]楊義.《中國敘事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第144,125,129頁.
[6]格非.《文學的邀約》[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10,第14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