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年代鄉土小說描寫了眾多的鄉村陋習,是傳統文化深深地滲透到我們生活的各個角落的最直接體現。這些鄉村習俗不僅具有很高的民俗學價值,而且麻痹著人們的精神,并由此催生出“看客”、“顏面至上”等一系列病態心理,對于國民性瘤疾的研究意義重大。
關鍵詞:鄉村習俗;精神統治;病態心理
中圖分類號:I207.4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3)12-0000-01
“五四”退潮時期,一大批青年作者受魯迅“改造國民思想”的影響,沿著他“描寫廣闊社會人生”的道路,以客觀冷靜的態度,轉向了更加堅實的鄉村世界,帶來了他們極具鄉土氣息的小說作品,1923年以后,形成了現代鄉土小說的第一個高潮。以王魯彥、彭家煌、臺靜農、許欽文等為代表的一批作家,創作了大量反映中國鄉村現實的作品,這些作品不僅是作者對自己熟悉的鄉村生活的回憶和抒寫,更是其對傳統鄉村陋習造成的悲劇的揭示,以及對傳統文化的深層的思考,因而賦予鄉土小說更高的價值。
一.傳統的鄉村習俗的展示
20世紀20年代中國鄉土小說展示出來的鄉村習俗中,冥婚、借漢生子、沖喜、賣妻、典妻、械斗等是比較常見的幾種,而這些鄉村習俗的產生,究其根源,抑或是傳統中國男尊女卑、多子多福、宗族觀念等根深蒂固的傳統文化的綿延。
王魯彥的小說《菊英的出嫁》是描寫“冥婚”之風的杰作。作品中的菊英是一個生了白喉不治而終的八歲女孩兒,時隔十年,母親傾其所能為女兒置辦嫁妝,使其風風光光地“出嫁”,而“女婿”竟也是個和菊英年齡相當的去世多年的男孩兒。在彭家煌的作品《活鬼》中,荷生的祖父為了家族人丁興旺,不惜慫恿妻子和守寡的兒媳婦去外面“偷漢”,這有悖人倫的做法是儒家男權文化和宗族制度的扭曲變形,作品描寫的正是這種變態婚俗制下的鄉民生活中的滑稽悲劇。臺靜農的《燭焰》披露的是“沖喜”的惡俗,芳華正茂的女孩兒翠兒,尊父母和婆家之命,在吳家少爺病入膏肓之際加入,意在借吉事沖走病魔的污穢之氣,結果仍不免吳家少爺的撒手人寰,還造就了翠兒年輕守寡的悲劇;在小說《蚯蚓們》中,霓虹縣農民李小因為大旱,糧食無收,不得以將妻子賣給趙一貴,“賣妻”使他換取了四十串文正以維持自己的生計;另一種畸形變異的婚姻形式是“典妻”,即丈夫將自己的妻子以某種契約形式短期租典給別人為妻的現象。出典的妻子大都有生育能力,丈夫因家庭經濟困難,無力維持生計,只得同意將妻子按一定期限典給他人為妻,從中收取一定租金維持全家生計,到期將妻索回。租妻者大都經濟比較富裕,而自己的妻子沒有生育能力,租典別人的妻子是為傳宗接代[1]。臺靜農的另一篇小說《蛆叫們》描寫的便是“典妻”習俗,而我們需要注意的是,這一習俗的主要目的在“子”不在“妻”,因此這不僅是對女性人格尊嚴的踐踏、“男尊女卑”觀念的延伸,也是封建社會“多子多福”觀念的寫照。
二.鄉村陋習對人的精神的統治
在20世紀的鄉土小說中,眾多作者以濃厚和苦澀的筆調,展開對一幅幅具體生動的風俗畫的描寫,字里行間透露著中國農業社會封建宗法制度對人的精神的荼毒,而這描寫越是淋漓盡致,就越發使人對其危害深感震驚。
在《菊英的出嫁》這一小說中,菊英的娘是一位身備各種美德的傳統農婦,她一生的愿望,是盡自己最大的力量“給女兒嫁一個老公、給兒子討一個老婆”。她自己不肯做一件好的衣服,不肯買一點好的小菜,生病不肯雇女工,帶病還要堅持勞作。但是在女兒去世十年之后,她卻為女兒的“冥婚”準備了相當豐厚優越的嫁妝。菊英的娘本是這樣一位值得尊敬的母親,但是通過對比可以看出她的“有意識的愛”卻被“無意識的鄉村陋習”所麻痹,讓人深感痛惜。
小說《燭焰》中翠兒的母親因為送女兒給病重的吳家少爺沖喜,而“漸漸地頹唐下去,形容也為之枯瘦了;都說是為了嫁女勞瘁,其實母親的心卻有說不出的隱哀”;母親心疼女兒,卻在吳家提出沖喜要求時講道:“女兒畢竟是人家的人,你不答應也不成話”,“或就答應吳家,我想,當不會有什么……”。《蚯蚓們》中的李小看到即將被自己賣給他人的妻子無心睡眠,他全身戰栗,聽聞妻子啜泣,他也忍不住哭了。但是,傷痛和恥辱之余,他又以“這種情況不是個人意志能改變的”這種想法來自我安慰。在這些鄉土作品中,通過哪些隱性的“有限的覺醒”被作品中顯性的“傳統的鄉村陋習”所麻痹的過程中,不難看出封建陋習對人的精神的桎梏。
三.傳統陋習催生出的“看客”、“顏面至上”等病態心理
馬克思曾這樣批判封建宗族制社會:“這種失掉尊嚴的、停滯的、茍安的生活,這種消極的生產方式,在它另一面又產生了野性的、盲目的放縱的破壞力量……它使人屈服于環境,而不是把人提升為環境的主宰。”[2]我們可以將此理論具體化,來描述宗族制社會下的鄉村陋習:冥婚、借漢生子、沖喜、賣妻、典妻、械斗等,在人們的意識中形成了既定的思維模式,麻痹、壓抑、扭曲了他們的豐富、真實的精神情感,最終將“人”異化為“非人”,催生出“看客”“尊者權威”等一系列病態的心理。
“看客”心理源于魯迅對國民性格的經典勾勒,至鄉土作家筆下,以大量被麻痹了的鄉村民眾為原型的“看客”形象更加鮮明地活躍于他們的作品中。《柚子》中的“看客”麻木不仁,他們往往通過觀看別人的痛苦,來滿足自身感官的刺激,以旁觀的姿態演繹著一場又一場“獸性”的“欣賞”[3]。《許是不至于罷》中的“看客”怯懦自私卻不忘趨炎附勢。財主王阿虞家夜間被盜,他們一邊“只是保守著一個原則:管自己!”,另一邊則是在天亮之后蜂擁慰問,使勁給自己貼金。其實,“看客”群體是封建主義的社會輿論的自覺制造者和傳播者,是封建思想意識、文化觀念、倫理道德的盲目維護者,當然也是封建思想意識、倫理道德的直接受害者。他們不懂得這個道理,盲目地以為“被看者”的遭遇與自己毫不相干、遙不可及,抑或出于自我保護的目的而愚昧地從眾、失了“人”的本性。
在鄉土作家筆下,還有一些所謂的“尊者”,他們或者腰纏萬貫,“錢可通神”便受人敬仰;或者因為輩分高,得益于封建禮教而被人追捧;成為“尊者”的原因各不相同,但這些人有著共同的特征:即不惜一切代價地保有自己的顏面和地位。《許是不至于罷》塑造了財主王阿虞的形象,他沒讀過幾年書,因為賺得大筆財產而揚眉吐氣。他處處以“尊者”自居,遇到自己的族人借錢,即使百般不情愿,也依然要借出一點;自己娶兒媳,怕被強盜搶親而但憂慮萬分,卻不敢和一個親信的人講,怕失了顏面;自家深夜被盜,鄰里袖手旁觀,他非但不能抱怨,還要故作姿態向大家道歉;當記者針對被盜事件聊起本村人坐視不管的時候,他只是微笑地回答“本村人許是不至于罷”,依然于公眾面前呈現一副和顏悅色的儒者姿態。卻在一個禮拜后,吃了一斤十全大補丸。
鄉土小說作品中描繪的鄉村陋習是傳統文化落后一面的最直觀展現,其形成的心理及社會根源仍然需要進一步研究。但是,它們荼毒著人們的精神,并由此催生出一系列的病態的心理,在當今時代仍具有重要的教育意義。
參考文獻
[1]劉勝男.“五四”鄉土小說中的宗族描寫與宗族文化批判[J].哲理論壇2009年第4期.
[2]易鮮花.魯迅小說中的看客心理溯源.時代文學(雙月版)2007年第4期.
[3]劉同濤.“示眾”—小說《檀香刑》中的看客心理分析.井岡山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2007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