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邵洵美,三十年代文壇詩人,長期被放逐于正統文學之外。文章主要分析邵洵美重見天日的面目,試圖還原一個相對真實的邵洵美。
關鍵詞:解凍;唯美;頹廢;貴族區;“花一般的罪惡”
中圖分類號:K825.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3)12-0000-01
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邵洵美是一個寂寂無名的人。新中國成立后很長一段時間,邵洵美都是被“埋于地下”。有人說,這或許是因為魯迅先生的“拿來主義”引來的注釋“這里諷刺的是做了富家翁的女婿而炫耀于人的邵洵美之流”。此外,他的新詩創作與“唯美”密不可分,難以擺脫資產階級生活方式墮落的惡名;而他本人秉持自由主義立場,政治關系頗為復雜。
當然,邵洵美消失于文學史不僅僅是意識形態上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能夠被納入正統文學史研究范圍的作品屈指可數。在他的一生中,只貢獻了三本詩集《天堂與五月》、《花一般的罪惡》、《詩二十五首》。他的可以被看作小說的作品大多發表于他早年創辦的刊物《獅吼》與《金屋月刊》之中,內容以賭博、攻擊左翼文學、暴露自己的羅曼史為主。兩篇本打算作為長篇小說創作的《貴族區》以及《擋女士》都是半途而廢,不了了之。他在翻譯與介紹國外詩人方面倒是不遺余力。然而這部分作品對于向來偏重小說研究、新詩研究的現代文學史來說,愛好寫時評、搞翻譯、偶爾寫寫新詩的邵洵美很難算得上一個有分量的人物。
一.解凍的“唯美主義者”
20世紀90年代,中國社會進入市場經濟發展階段,商品社會的到來使得意識形態有所松動。現代文學中的自由主義文學思潮也開始漸漸得到重視,而作為自由主義文學思潮的一支——唯美主義,自然也順應這一潮流在中國蓬勃發展起來。
解志熙在1997年出版的《美的偏至 中國現代唯美—頹廢主義文學思潮研究》一書中點明中國的唯美一頹廢主義文學思潮可以分為三個群體。即重情趣的唯美一頹廢主義者,代表人物為周作人;重官能的唯美一頹廢主義者,代表人物是邵洵美;介于這二者之間的則是一些“頹廢主義的象征者”。“以唯美主義和頹廢主義而論,只有‘頹廢的唯美主義’才是真正的唯美主義,而真正的頹廢主義也必然會趨于唯美化。”①如果說“唯美”是指一種作品風格的話,那么“頹廢”則是秉持這種風格的作者“絕非美妙的人生觀”。解志熙的這本書其實也傳達出這樣的信息:可以在中國現代文學史的范疇里討論“唯美一頹廢”主義文學的時代終于到來了。
在《上海摩登》里李歐梵更是為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頹廢”找到了最適合它生長的空間—上海,并通過“新文化史”的方式將這座城市的物質層面如外灘建筑、百貨大樓、咖啡館等文化設施,《東方雜志》、《現代雜志》、《良友》等文化傳媒與它們所生產出來的文化形態勾連起來。李歐梵選擇長期處在中國現代文學史另類書寫中的文化形態作為研究對象,對邵洵美做了專章的論述。他樂觀地宣稱“本書所論述的作家在中國這個最大的通商口岸里,相當自如地生活在一個分裂的世界里……而他們中的任何人都不曾在任何意義上,把自己視為相對于一個真實的或想像的西方殖民主子而言的被殖民的他者”。
邵洵美最終就在一片上海“懷舊熱”中慢慢引起注意。在經濟制度改革、社會風氣變化的二十世紀末,他的浮出“海面”似乎水到渠成。中國學者再次站出來表達與西方理論界共同進退的決心。
二.“貴族區”生活腐蝕的貴族
張愛玲有一句話形容得頗為貼切。“上海人是傳統的中國人加上近代高壓生活的磨練。新舊文化種種畸形產物的交流,結果也許是不甚健康的,但是這里有一種奇異的智慧。”②邵洵美曾被視作“20年代后期上海灘上勿庸置疑的最古怪的城市閑人”。③這位“城市閑人”最早閑逛的地點是他出生的地方—公共租界的靜安寺路,他稱之為“貴族區”。他在小說《貴族區》里這樣描述:四十年前,這里不過是一派平坦的田野。當時還沒有電車,上熱鬧的市場去,會感到很遠。以后一位外國領事把館址設在這里,道臺衙門也就近建造洋房,又有兩位名宦更在左右置起住宅來,接著有錢的有勢的,都以居留在這里作為一種榮譽。三十年來,市政一天一天改良,幾乎最富麗的住宅,都聚集在此:這便是“貴族區”的來歷。
出身優渥的邵洵美在公共租界里的貴族區成長,他自幼上的是家塾,長大后去洋學堂讀書,從西洋舶來的每一處聲光化電的場所都有可能吸引他年輕的心。多年后,他的美國女友項美麗提及“每家店鋪的每一塊磚對sinmay而言都是有歷史的。這理由的一部分因為他出生在上海,很安逸地長大起來,而性情又是放浪不羈的”。④由于他生得過于蒼白,每次出門前總要薄施一點胭脂。這讓人想起了西方唯美主義傳統里實踐著“藝術生活化”的王爾德,他經常在公開的場合里以驚世駭俗的裝容顯示其高超的審美品味。對于一個在傳統士大夫家族中成長的子弟來說,邵洵美在某些方面是很西化的。租界貴族區的復雜之處或許便在這里。
傳統封建大家庭里,賭博、鴉片、納妾這類貴族子弟的嗜好,邵洵美也皆有。邵洵美曾自稱“賭國詩人”,在他為數不多的小說創作中,有一大半是圍繞“賭博”展開的。《賭》、《三十六門》、《輸》都是講主人公如何賭、又如何輸的情景。與賭癮一樣強烈的是他的芙蓉癖與女人癮。常年抽鴉片使得他身形纖瘦;盡管有盛佩玉這個大家閨秀作正室,他仍有外室陳茵眉、美國情人項美麗。所有這些使他完全符合一個紈绔子弟的形象。因而可以說,邵洵美的身上集中了“西方化”與最“中國式”的兩種生活方式,這也是“貴族區”的生活狀態。
“貴族區”也許并不能完全承載邵洵美的文化實踐。但是,無論從財富的保證、人脈的積累還是文學趣味以及行為處世方式的養成來看,作為邵洵美第一個游走的文化空間“貴族區”都有著至關重要的意義。
三.“花一般的罪惡”的烙印
邵洵美常常被認做《花一般的罪惡》里的那個抒情主人公,是那個筆下充斥著“欲情”、“燃燒”、“罪惡”等極端、奇艷詞匯的“頹加蕩”詩人。對于邵洵美來說,最激賞的人生觀莫過于凡爾倫的享樂主義。“他以為生命的單調,便無異于死。枯燥的活著,比死的悲哀更悲哀。享樂的他早已蔑視了社會的虛偽的一切。他只是尊重他自己,尊重他自己的靈魂……”⑤
在這樣“享樂主義”的時代里,邵洵美先后出版了兩部詩集:《天堂與五月》、《花一般的罪惡》。《花一般的罪惡》中,詩人堆砌了大量艷俗、奇麗、甚至猙獰、恐怖的字眼。命運、靈魂、尸骸、地心、淚汁、死、天堂、地獄等詞匯比比皆是。在那里到處充斥著對女體的渴望。娟妓、淫娃、處女、乳壕、火、肉,詩人筆下的女子都像是勾引人心的毒蛇,美麗卻致命。詩歌內容大多是向女子求愛而不得,心里騰繞起無窮的欲念。他將女子比作蛇、淫娃、娟妓,厭惡、惡心卻又擺脫不了女子致命的吸引。
如果不是他后來的生活與整個時局起了變化,或許邵洵美還會這樣略顯矛盾地生活在都市之中。一方面他己經無法脫離都市安身立命的生活方式,另一方面卻又為都市壓抑人、奴役人而產生某種反理性的情緒崩潰。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由于世俗偏見而導致我們以為他只能擁有的空間,并無法完全承載他生命的厚度與寬度。或許,“頹加蕩”的文風正概括了那個階段他的生活方式,年少得意,正是風光時。只是游走于上海“貴族區”的邵洵美,僅是年輕時代的邵洵美;而日后經歷了家道中落、事業不順、看到了流離失所、戰火硝煙,游走于“楊樹浦”地區的邵洵美則是經歷生活歷練,漸漸成熟起來的邵洵美。這所有的全部才是真正的邵洵美。
參考文獻
①解志熙:《美的偏至 中國現代唯美一頹廢主義文學思潮研究》,上海文藝出版社,1997版,第6頁。
②張愛玲:《到底是上海人》,《張愛玲文集》第四卷,安徽文藝出版社,1992年版,第59頁。
③李歐梵:《上海摩登—一種新都市文化在中國1930一1945》,毛尖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48頁。
④項美麗:《中國與我》,蒼生譯,復興出版社,第4頁。
⑤邵洵美:《賊窟與圣廟之間的信徒》,《邵洵美文存》,遼寧教育出版社,2006年6月第1版,第65一6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