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期文學“井”意象初探

摘要：井文化在歷史的長河中源遠流長，從最初的物質(zhì)層面延伸到文化精神層面，特別是新時期，“水井”作為一個意象出現(xiàn)在讀者面前時，它不僅是一個文化器物，更是一個隱含著許多內(nèi)涵的文化符號?！八弊鳛橐庀蟛粩嗨⑿轮嬖诘囊饬x，從一開始時作為“故園、家鄉(xiāng)”的象征到“吃人的市井流言”，“水井”為文學創(chuàng)作提供了天馬行空的想象空間，演繹了千千萬萬男男女女悲歡離合的精彩人生。

關鍵詞：井；故園；終結(jié)者；市井流言

中圖分類號：I206.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3）12-0000-01

在中華民族燦爛悠久的發(fā)展過程中，水井最初的功能是提供人畜的日常用水，是物質(zhì)層面的，隨著水井的挖掘和使用，水井從最初物質(zhì)層面延伸到文化精神層面，井文化在歷史的長河中源遠流長。特別是新時期，水井作為一個意象出現(xiàn)在讀者面前時，它已不僅僅是一個文化器物，更是一個隱含著許多內(nèi)涵的文化符號。

一、故園、家鄉(xiāng)之思

作為意象的“井”，它與“意”“象”誕生的時間一樣，最早是在《周易》中出現(xiàn)的?！吨芤住返?8卦《井卦》 “井，改邑不改井，無喪無德”。①“改邑不改井”，可見井的壽命比邑更為長久，從另一方面向我們揭示了井與邑的非比尋常的關系。古時候人們圍井而居，以井為中心向周圍輻散，以此來方便村民飲水，井成為村莊得以維系的根源。因此，井作為村莊的象征就成為井最初的也是最基本的意象。

鄭義的小說《老井》：“老井”即是太行山區(qū)一個嚴重缺水的村莊的名稱（老井村），亦是作為家的意象反復出現(xiàn)的，老井村世世代代的村民克服一切艱難險阻打井是為了堅守自己的這一片熱土，是為了守護老井村一代代不愿背井離鄉(xiāng)的村民和貧困卻溫馨的家。 老井村一帶，地處太行山巔，素有“老井無井渴死牛，十年九旱水如油”之說。在如此干旱和貧瘠的土地上，一代代的老井人堅忍著，為了打井老井村幾代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這一代打井的重任落到了老井村即有文化知識又有打井理論和實踐的后生孫旺泉的肩上，他潛心鉆研山區(qū)找水的學問，祭奠老井村為了打井而付出生命的先人，其中就包括他的父親。功夫不負有心人，井終于打成了，孫旺泉熱淚盈眶，真正實現(xiàn)了“有井就有了一切，有井就有了兒孫萬世”。

“縱然萬般缺水，但老井人絕不背井離鄉(xiāng)”，故土難離的情思賦予無意義的打井行為以意義，世世代代的老井人對打井的堅守，實際上是對家園的堅守，他們所守護的不僅僅是老井村這片干旱和貧瘠的土地，更是對自己家園——老井村的眷念以及對自己心中精神家園的堅守和回望。

二、受侮辱、受欺凌女性生命的終結(jié)

在中國古代長達幾千年的封建社會里，“夫為妻綱”從不平等的角度宣告了“男尊女卑”的時代模式，男權(quán)社會中男子占有絕對優(yōu)勢的至高無上的統(tǒng)治權(quán)。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始終處于從屬和附庸的地位，這種社會地位決定了女人天生就是弱勢群體，不管是在家庭還是在社會中，女人遭受侮辱和欺凌，她們基本上沒有反抗之力，為了維護最后的尊嚴，“水井”成為這些女性的終結(jié)點、歸宿。

井與女人似乎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不論是封建迷信的古代還是自認為文明的現(xiàn)代，井與女人總是上演一幕幕凄美的傳說，卷攜著歷史長河中的浪花，“水井”意象走入當代，它在表現(xiàn)受侮辱、受欺凌的女性方面功不可沒。而對“井”這一意象有著具體的表現(xiàn)和深度的挖掘的當屬蘇童的《妻妾成群》。《妻妾成群》里有一口著名的“死人井”，它是小說最關鍵的敘事線索和動力，是封建禮教“三綱五?！?、“三從四德”的幫兇，終結(jié)了像頌蓮、梅珊這類女子的性命。盡管小說的女主人公頌蓮在結(jié)尾并沒有死，但她的瘋，已使她無異于行尸走肉。

自古以來，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卻要求女人從一而終，即使丈夫?qū)ψ约喊侔闩按?，也只能忍氣吞聲，偶爾有那么幾個叛逆的女性，企圖擺脫夫權(quán)的枷鎖，尋求愛情上的自由，最終付出的卻是生命的代價。“奸夫淫婦”中沒有好下場的從來都是“淫婦”，對于奸夫卻不聞不問或者從輕發(fā)落，而“井”則成了紅杏出墻女子的終結(jié)者。廢井是陳府處置府中偷情女人的工具，是陳府世代相傳的傳統(tǒng)，是夫權(quán)制的幫兇。妻妾成群是男人之間一種古老的財色游戲，游戲的規(guī)則由男人制定，廢井是對犯規(guī)者的懲罰，也是后院壓抑著欲望、生機的女人最終的歸宿。

在《妻妾成群》里，“水井”意象得到了最大的運用和發(fā)展，小說中的“水井”，不僅是受侮辱、受欺凌的女性命運的象征和最終歸宿，更是封建禮教的幫兇和劊子手。最重要的是，它見證了女性悲劇命運的周而復始的輪回，梅珊、頌蓮、文竹……，下一個不幸的女性又將會是誰？

三、吃人的市井流言

在古代，鑿井不僅是人們飲水的進步，也是村落賴以維系的物質(zhì)條件，水井供人們飲用，井的挖掘位置一般選在村落的中心，人們圍井而居，水井周圍成了人們公共的生活空間和交流、傳播信息的地方?！敖栌霉愸R斯的理論，這里的井成了展現(xiàn)前現(xiàn)代道德輿論‘公共空間’。‘井邊人’也就成了前現(xiàn)代道德的‘立法者’”。 ②陸文夫的小說《井》中也有這樣一個雙重功能的井。小說的“井”不僅是一個實體的概念，存在了至少兩百年，發(fā)揮著水井最原始、最基本的功用，提供飲食男女的日常生活用水，同時它又是一個信息中心，東胡家巷的公共活動空間，“專門提供有關飲食男女方面的消息”。③

當小說的主人公徐麗莎第一次出現(xiàn)在東胡家巷時，便成了井邊人物討論的焦點。井邊人看到她上電視就說是“風流”，說她“年輕的時候就有點不規(guī)矩，曾經(jīng)想和自己的丈夫離婚”。在中國所謂的不規(guī)矩是對女人最大的打擊，“因為這規(guī)矩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誰不規(guī)矩就要遭到普遍的反對和輕蔑，而這不規(guī)矩的含義又很廣泛，從言行不慎，喜愛交際，到亂搞男女關系等等包括在內(nèi)”。④井邊人的閑言碎語強烈地刺激和侮辱了朱世一，本來就不牢固的婚姻更加搖搖欲墜，朱世一炮制莫須有的罪名，控告徐麗莎道德敗壞，使她身敗名裂。徐麗莎寄希望于童少山這棵救命的稻草，可是童少山的弱懦和退卻徹底擊垮了她，唯有投入黑暗的井中才是惟一的出路。

小說的最后，這口古老而干涸的井再也沒有人敢來了，“東胡家巷里的信息中心向東轉(zhuǎn)移，那里裝配了兩個公用的水龍頭”，“古老的信息中心有了現(xiàn)代化的裝配……下一次不知道該誰倒霉了”。小說中的井是流言蜚語的發(fā)源地，是挑撥是非的場所，最后又是吞噬生命的巨口?！毒窋噭恿艘豢诠爬隙趾茈y干涸的井，那就是經(jīng)過幾千年的積淀，沉積于閭巷人們心中的集體無意識，殺人不見血的蜚短流長、閑言碎語、嫉妒心理以及傳統(tǒng)文化中對女性和婚姻的封建意識。

跨越幾千年的長河，“水井”作為意象，不斷刷新著它存在的意義，從一開始時作為“故園、家鄉(xiāng)”的象征到“吃人的市井流言”，“水井”為文學創(chuàng)作提供了天馬行空的想象空間，演繹了千千萬萬男男女女悲歡離合的精彩人生。新時期，水井作為一個意象出現(xiàn)在讀者面前時，它已不僅僅是一個文化器物，更是一個隱含著許多內(nèi)涵的文化符號。新時期文學中的“井”負載了民族靈魂的苦痛，井與女人更是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深刻地表現(xiàn)了受侮辱、受欺凌的女性所承受的身心的壓抑和摧殘。在如今日新月異的當代社會，井最原始的功能幾乎已經(jīng)銷聲匿跡，但是井所代表的文化符號、文化內(nèi)涵卻始終影響著一代代的華夏子孫。

參考文獻

①（晉）韓伯注、（唐）陸德明音義、（唐）孔穎達疏：《周易注疏》卷11，四庫全書本.

②楊慧.《井中的女人》[J].唐山學院學報.2004，4.

③④陸文夫.《井》[M].黃河文藝出版社，198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