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與精神上的雙重苦難

摘要：張天翼是我國現代杰出的現實主義諷刺小說家之一，他以魯迅為榜樣，把筆鋒堅定不移的指向那個病態的，畸形的社會。對社會上各種類型的小官僚、小市民、小人物，作了生動的描繪和無情的鞭撻。刻畫了二十年代后期和三十年代舊中國形形色色的眾生相。而作家對底層婦女形象的描寫可以說是當時那個時代整個女性生活的縮影。她們在身體和精神上都遭受著磨難。

關鍵詞：女性，苦難，身體，精神

中圖分類號：I207.4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3）12-0000-01

在民族災難、階級壓迫下，整個民族都處在水深火熱中，而生活在底層的婦女們，更是過著一種連奴隸都不如的生活，為了生存不得不忍受各種的苦難——有權男人的侮辱，周圍人的冷嘲熱諷，自己丈夫的打罵，婆婆的責罵。

一、 封建思想和傳統文化對女性的戕害

在中國，幾千年來的封建男權文化使得出自男權文化中心所刻意制造“男尊女卑”、“三從四德”、“貞操觀”等封建倫理道德觀念廣而化之，遍布充斥了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并隨著歲月的流淌進入民族的文化積淀中。正是這種根深蒂固的思想觀念使得女性的生存更加艱難。

（一）有權男人的任意踐踏

張天翼筆下的眾多底層女性，在男人的淫威、暴力、殘忍面前，不能反抗只能順從，無言地默許著男性權威的合理存在。在封建思想滲透的社會里，男人本來就可以對女性為所欲為，而對于有權的男人而言，女人幾乎成了男人的玩物，女性出于邊緣地位，幾乎連話語權都缺失了。

1、《笑》中的發新嫂

地方惡霸九爺仰仗著自己有權力，利用各種手段想占有發新嫂，在九爺和強三的對話中，可以看出這些男人們對女人的不屑，甚至說根本不把發新嫂當一個真正的人看，只看做是一個玩物。文章一開始就是九爺的話“田夸老家有這樣一位嫂子真是奇怪。……這塊白漂肉叫發新銜在口里，鮮花插在牛屎堆上。”①九爺以發新的性命來威脅，強迫發新嫂委身與自己。發新嫂開始的反抗并沒有引起九爺的同情。九爺想的是“三個小老婆，再加上城里包定的幾個花姑娘，還有零賣的。發新嫂不算什么，九爺只是想嘗嘗新。”②強占了發新嫂后，本來答應給的一塊錢卻是假的，這一塊錢對發新嫂來說是全家生活下來的全部希望，當發新嫂回去換真錢時，反遭到了九爺的當眾羞辱。發新嫂哭著，一個勁兒哀求九爺換一塊錢給她，換來的是更多人的侮辱。在這樣的生活下，發新嫂身體遭到了侵犯，精神更受到了各種打擊，從內到外都經受著磨難。

2、《脊背與奶子》中的任三嫂

長太爺作為族紳，打著仁義道德的幌子，采用各種見不得人的手段，讓任三嫂伺候自己。費盡心機的想占任三嫂的便宜，逃跑的任三嫂被抓回來審問時，長太爺不停的把眼溜到任三嫂身上，大家也把眼睛偷偷的往任三嫂的身上溜，一些親房里面的男人更是溜的挺起勁兒。長太爺所說的話盡顯他的虛偽。“這種事是丟我們先人的丑，我一定要整頓整頓這風氣，孝悌忠信，禮儀廉恥一樁都不講了，這了不得！淫奔——萬惡淫為首，今天這萬惡之首的……這萬惡的……今天這……這還了得，盡丟任家祖上的臉！非嚴辦不可！”③并命令任三嫂的丈夫打一百，任三嫂被打的皮開肉綻，荊條在血肉模糊的爛脊背上一直抽，暈了不止一次，任三嫂一直在反抗，但是她的反抗在整個封建思想滲透的社會是沒用的，在虛偽的禮儀道德面前顯的太微不足道了。任三嫂只不過是追求著自己喜歡的人，卻被整個村莊不容，那些講禮儀道德的人心里想的是怎樣占任三嫂的便宜，任三嫂最后和她那個“野丈夫 ”逃了，看似很好的結局，可是如果又被抓回來會怎么樣，即使沒被抓，逃到外地也會遭受來自他人的非議。

（二）封建輿論對女性的戕害

《團圓》中的病女人養著五個孩子，在這期間，丈夫沒有寄過一分錢，生活的貧困逼得她做了暗娼，丈夫回來了，本想隱瞞，但是連司務卻偏偏賴在家里，面對女人的哀求，連司務反而更光明正大了。就連村上的小孩都會說“有個人的媽媽是爛污貨。豆腐店里的連司務一個月同她睡四五回覺，睡一回就給四毛錢……”“還有阿水也同她睡過覺的。還有老牛。還有許多人——許多許多許多。這個人的媽媽是靠賣……”④連不懂事的小孩都這樣嘲笑。在大兒子大根的眼里“媽媽老是哭著，老是說著爸爸，可是連司務或者阿水那些人來，她就得苦著臉笑，不笑她們就使性子，大根不愛瞧媽媽那種笑，寧可叫媽媽哭。”當爸爸在問大根家里的事兒時，小狗子和其他人就在前面大聲說起話來，兩個小鬼像玩把戲的人那么著——一個說一句，一個跟一句。“那個烏龜！長壽的老婆睡一覺四毛錢，長壽的老婆，天天賣×——爛污貨”⑤爸爸聽到后在追問下知道了真相，無法原諒這個苦命的病女人，一切都是為了生活，一家大大小小的，被迫無奈的情況下才這么做的，但是丈夫還是不能原諒，她終于無法忍受而投河。兩個頑童侮辱性的污穢的言詞更是將這種悲慘的結局烘托得令人窒息，留給我們讀者的是難以平復的傷痛。這種輿論雖然不是來自大人之口，可通過小孩之口更是可悲。

（三）自己丈夫發泄的對象

《一件尋常事》中的女人成為自己丈夫發泄的出氣筒，由于生活的貧困，男主人失去了活下來的勇氣，盡管愛著女主人，但生活的苦難使他幾近瘋狂，回家后就不停的打自己的老婆，在兒子的眼中“爸爸簡直發了瘋，揪起睡在床上的媽媽，她的上半身給提了起來，她的腦袋就像掛在爸爸左手下面似的兩邊晃。醬油色的膀子盡往媽媽身上送，擰著，掐著，揍著，滿身的栗子肉在一突一突的。”這僅僅是打的最輕的一次，生活的不順心已成了爸爸打媽媽的唯一原因。最終病重的媽媽在爸爸的發泄下離開了人世。

二、 舊式傳統女性對女性的傷害

西蒙娜·德·波伏娃所言：“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任何生理的、心理的、經濟的命運都界定不了女人在社會內部的形象，是整個文明設計出這種介于男性和被去勢者之間、被稱為女性的中介物。”⑥《善女人》中的長生奶奶正是這些話的鮮活的例子。

《善女人》中長生奶奶對媳婦的苛刻責難。長生奶奶總是認為兒子“只要老婆不要娘”兒子瞞著她給了兒媳婦很多私房錢補貼娘家，總感覺兒媳婦處處跟她作對。兒媳婦說阿巧幾句，她就以為是指了和尚罵賊禿；當她一不留神踩到洼地里時，就認為是阿大他們專門做下的機關；家里箱子上了鎖，就認定兒媳婦有了私房錢，并且一定不少；兒媳婦征求意見，吃豆腐行不，她就認為是咒死她；當菜里出現了鴨蛋殼，就是要害她得罪菩薩，修不成來世；她總是認為自己的兒子有了媳婦不要娘，經常要兒子打兒媳婦，不打就是跟自己作對，打了媳婦才覺得兒子做的對；最后當媳婦在家里呆不下去，回娘家時，她就認為是帶洋錢回去了，當兒子還不了印子錢請她幫忙時，她以為這是兒媳婦教唆他的方法。總認為兒媳婦要害她。她認為兒子對兒媳婦好些，就一定會對自己差些。同樣是女人，她在自己的丈夫身上沒有得到幸福，就指望著兒子，所以她把自己的兒媳婦當做眼中釘，認為兒媳婦搶了自己的兒子，這種幾乎變態的心理來自她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同為女人，她卻在利用自己的年齡傷害著另一個女人。

張天翼筆下的女性大多都有著不幸的結局，為了生活，她們的身體被繁重的勞動傷害著，被有權勢的男人蹂躪侮辱，被自己的丈夫鞭打，精神上承受著所謂傳統道德的譴責，精神和身體都經受著磨難，這也是那個年代所有女性的縮影。張天翼寫女性的不幸也是在寫那個時代的不幸，透過女人的痛苦反映時代的苦難，反映社會的黑暗。

注釋：

①張天翼.張天翼文集.（二）[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5：108.

②張天翼.張天翼文集.（二）[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5：111.

③張天翼.張天翼文集.（二）[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5：496.

④張天翼.張天翼文集.（二）[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5：212.

⑤張天翼.張天翼文集.（二）[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5：212.

⑥西蒙娜·德·波伏娃.鄭克魯譯.第二性.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