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恩維爾加入中亞巴斯馬奇運動的影響

摘要：在蘇俄對中亞地區實行蘇維埃化的過程中，曾遭遇該地區的各穆斯林民族普遍反對，即巴斯馬奇運動。1921年，蘇俄為了籠絡和安撫巴斯馬奇，將流亡在蘇俄的原奧斯曼土耳其主要領導人之一恩維爾派往中亞。然而，出乎蘇俄預料的是，恩維爾到達布哈拉后卻站到了巴斯馬奇一邊，并成為巴斯馬奇主要首領。恩維爾加入并領導巴斯馬奇運動的時間雖短，且最終失敗，但對蘇俄的中亞民族、宗教政策等方面產生了深遠影響。

關鍵詞：恩維爾；蘇俄；中亞；巴斯馬奇運動

中圖分類號：K51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3）12-0000-01

從1918年初興起的反抗蘇維埃政權的穆斯林民族主義運動——巴斯馬奇運動，前后歷時20余年，幾乎遍及整個中亞地區。期間，尤以1920年9月費爾干納、布哈拉和花剌子模等一帶的巴斯馬奇運動最為激烈，隨后，隨著蘇俄紅軍、地方赤衛隊和工人武裝聯合平叛力量的加強，這些地區的反抗運動直到這一年年底才逐漸被平息。然而，到了1921年10月，沉寂了近一年的巴斯馬奇運動再度活躍起來，造成這種情形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奧斯曼帝國的流亡者恩維爾帕夏的到來及其領導地位的確立。在恩維爾的領導下，中亞巴斯馬奇重新占領了布哈拉蘇維埃共和國的大部分地區。蘇俄政權派出以加米涅夫為總司令和奧爾忠尼啟則為政治委員的精干部隊前往平息，最終，恩維爾戰死于馬背之上。恩維爾之死成為中亞巴斯馬奇運動由盛到衰的轉折點。相對于長達20多年的巴斯馬奇運動，恩維爾加盟的時期并不長，但對各方面均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第一，對巴斯馬奇運動的影響。恩維爾利用他的人格魅力和他的哈里發女婿的身份，以及長期的從政從軍經驗，第一次形成了一個反對蘇俄的政治軍事聯盟。巴斯馬奇領導層的社會結構極為復雜，內部派別林立，各自為戰，互不統屬，不同的派別之間經常為了爭奪錢財發生火拼。中亞的巴斯馬奇運動史上，在恩維爾之前也曾有人想統一巴斯馬奇運動，如伊爾加什在1919年3月曾經有過統一巴斯馬奇的嘗試，他主張舉行一次大約40名巴斯馬奇領導人的會晤，以建立一個土耳其斯坦行政機構，最終失敗。只有到恩維爾加盟之后，無論是參與人數上，還是軍隊正規化、軍事指揮上，抑或在指導思想和政治綱領上，巴斯馬奇運動才真正實現了最大限度的統一。在參與人數上，1922年春巴斯馬奇參與人數達到頂峰，“恩維爾掌握了16000人的正規軍，同時大約有18000人的游擊隊隊伍。”在軍隊正規化上，在恩維爾加入巴斯馬奇運動之前，巴斯馬奇缺乏正規訓練。恩維爾和他的隨行官員對巴斯馬奇進行了正規軍事培訓。此外，巴斯馬奇在恩維爾加盟之后配發了統一軍服。軍事指揮上，在恩維爾加入巴斯馬奇運動之前，巴斯馬奇運動的四大發源地費爾干納谷地、陸凱地區、布哈拉和希瓦，四周平坦的土庫曼大草原令巴斯馬奇難以對蘇俄軍隊發起有效的大規模軍事進攻，只能以游擊戰為主。而在恩維爾領導時期，除了采用騷擾襲擊鐵路公路沿線的戰術的游擊戰術外，巴斯馬奇還頻繁向蘇俄紅軍要塞發起了大規模的進攻。在指導思想上，恩維爾將泛突厥主義和泛伊斯蘭主義結合起來，作為巴斯馬奇運動的旗幟，使原來流寇色彩濃厚的巴斯馬奇運動逐漸轉向伊斯蘭民族主義運動。在政治綱領上，盡管巴斯馬奇內部各派都使用過“打敗異教徒和他們的走狗”、“俄國人滾回去”、“恢復埃米爾的權利”、“恢復宗教法庭”和“懲罰不戴面紗的婦女”之類的口號，但沒有明確的政治目的，而恩維爾給巴斯馬奇運動帶來了政治綱領，提出解放突厥民族，建立一個以中亞布哈拉地區為中心的突厥聯邦，并最終要并入土耳其版圖。

第二，是對聯合進步委員會（即青年土耳其黨）以及恩維爾自身的影響。恩維爾加入巴斯馬奇運動導致了包括哈吉·賽里木、凱米勒以及他的妻子納西耶·蘇丹等支持他的一派與聯合進步委員會內部其他成員的分裂，標志著聯合進步委員會的政治生命已走到了盡頭。雖然當時恩維爾以及聯合進步委員會與蘇俄的關系陷入惡化，但是聯合進步委員會依賴蘇俄提供財政援助，蘇俄也沒有完全拋棄聯合進步委員會作為輸出革命的工具。但是恩維爾加入巴斯馬奇運動后，蘇俄開始驅逐境內的聯合進步委員會成員，也斷絕了財政援助。由于恩維爾的行為，不僅使得聯合進步委員會重返安納托利亞的希望破滅，也使得聯合進步委員會最終退出了政治舞臺。

就恩維爾本人來說，他是一名積極的泛突厥主義者，并且具有濃厚的大土耳其情結。他所處的年代正是奧斯曼帝國風雨飄零時期，他一生都在為實現“歐洲病夫”奧斯曼帝國的復興而努力，這也不可避免的他的目光關注過奧斯曼境外的突厥人。他曾打算先在新疆建立突厥政權，之后再向中亞擴大。他參加巴斯馬奇的目的主要是利用巴斯馬奇的軍事力量建立一個包括布哈拉、希瓦、俄國突厥斯坦和新疆的突厥國家，而且這個國家要并入土耳其。如果恩維爾領導的巴斯馬奇運動在中亞最終成功，這毫無疑問對于我國新疆而言是一個危險的信號。恩維爾在中亞大力宣傳泛突厥主義，但這種超國家認同并沒有獲得中亞地區穆斯林的多大認同，當地穆斯林往往對自己的部落的認同感十分強烈，許多巴斯馬奇的領導者都是當地部落的酋長。這也表明缺乏現實土壤的泛突厥主義是不可能取得成功的。

第三，對蘇俄日后所采取的宗教和民族政策方面也產生了重要影響。恩維爾領導的巴斯馬奇運動凸顯了忽視宗教問題的嚴重后果。恩維爾領導的巴斯馬奇反抗運動被鎮壓后，蘇俄政府才認識到伊斯蘭不僅僅是一門宗教，而且是一種生活方式，傳統的穆斯林長者可以召集大批穆斯林來保衛他們神圣的宗教。為此，蘇俄政府調整了對中亞的政策。塔什干蘇維埃政府對大俄羅斯沙文主義進行了清除，當地共產黨和蘇維埃政權開始吸納穆斯林同胞。青年布哈拉黨黨員和青年希瓦黨黨員也被接納加入共產黨，一些宗教因素也獲得了蘇維埃政權和黨組織的承認。此后，當地蘇維埃政府不再進行反宗教的宣傳，當地的社會風俗也得到了尊重。伊斯蘭教教產得到了恢復，重開了清真寺和沙里亞法庭。與此同時，蘇俄政府也開始了局部的民族劃分和劃界工作，如1922到1923年間，在土耳其斯坦自治共和國東部吉爾吉斯人占主要多數的地區設立了卡拉-吉爾吉斯自治州。⑥蘇俄政府在集中兵力打擊巴斯馬奇運動的同時，也多次實行大赦令，赦免參與巴斯馬奇運動的武裝人員，并給予他們土地和農具。軍事鎮壓與政治安撫相結合成為蘇俄對付巴斯馬奇運動的主要策略。

最后，對蘇聯和阿富汗兩國關系也產生了影響。1885年，沙俄曾通過制造潘狄事件，強占了原屬阿富汗的潘狄。拉赫曼以后的歷任阿富汗國王都立志收復潘狄。阿瑪努拉汗也是一名具有泛伊斯蘭主義色彩的國王，他企圖利用土耳其斯坦政局不穩的良機收復失地潘狄，甚至建立一個以喀布爾為首都的泛伊斯蘭或泛突厥國家，因此對巴斯馬奇運動暗中予以支持，扶植流亡喀布爾的前布哈拉埃米爾薩伊德·阿里姆·汗，允許巴斯馬奇利用阿富汗北部邊境作為基地。恩維爾加入巴斯馬奇運動后，阿瑪努拉汗還派遣納第爾汗率軍前往阿富汗北部邊界，觀察局勢變化，企圖從中插手。恩維爾被紅軍擊斃后，英國方面也不再支持阿瑪努拉汗干預中亞事務，阿瑪努拉汗的“中亞之夢”從此結束，蘇阿關系也逐步開始從曲折走向鞏固。

結語

恩維爾加盟和領導巴斯馬奇運動這段時期是中亞巴斯馬奇運動的頂峰。這一時期，無論是參與人數、軍事現代化、戰爭規模，乃至指導思想和政治綱領，都得到了空前的統一。蘇俄在鎮壓巴斯馬奇運動的同時，又適時地在中亞加快了民族劃分和劃界工作，蘇俄在中亞的民族劃分劃界工作成為今天蘇聯解體后中亞五國的雛形和基礎，這在中亞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歷史事件。

同時，恩維爾領導的巴斯馬奇運動也迫使蘇俄政府及時調整了中亞地區的民族政策和宗教政策，這些政策的實施逐漸消除了巴斯馬奇運動的群眾基礎，有利于穩定當時中亞地區的動蕩局勢，蘇俄在中亞的統治最終站穩了腳根。

注解

①關于巴斯馬奇運動的性質，蘇聯解體前，它的定性是反蘇維埃武裝；蘇聯解體后，對它的性質出現了多種意見，如民族解放運動，正義的穆斯林運動，反對蘇聯專制的革命等。盡管對巴斯馬奇的評價出現很大分歧，但仍有一些共同點：它對蘇維埃政權控制區進攻時，燒殺搶掠，造成平民的嚴重傷亡，嚴重破壞了當地生產和生活；受到白衛軍及英國等支持；退入阿富汗之后，成為英國和阿曼努拉政權反蘇的工具，等。另外，有研究者認為，巴斯馬奇不僅反蘇維埃政權，也反對沙俄，它在十月革命前就出現了，因此，是民族解放運動。

②恩維爾帕夏：1881年出生于伊斯坦布爾富商家庭，1903年畢業于帝國軍事學院，獲騎兵上尉軍銜，被派遣馬其頓第三軍服役。1908年土耳其革命期間發揮積極作用，贏得“自由英雄”稱號。1909年至1911年擔任奧斯曼土耳其駐德使館武官。第二次巴爾干戰爭期間（1913年6—8月）擔任土軍參謀總長，收復故都埃迪爾內，贏得民族英雄聲譽，隨后擔任國防部長，獲“帕夏”稱號，形成了以恩維爾為首的三大帕夏執政。一戰爆發后，以蘇丹女婿的特殊身份推動土耳其加入同盟國一方。一戰結束后先流亡德國，后流亡蘇俄，一開始與蘇俄采取合作態度，后來與蘇俄反目，加入中亞的巴斯馬奇運動。1922年8月4日，在中亞巴爾朱翁被蘇俄紅軍擊斃。

③大體可分為六大類：一是部落酋長，代表人物有易卜拉欣·貝克和朱耐德汗；二是陸凱和土庫曼斯坦的世襲氏族長老，代表人物有馬達明·貝克；三是宗教毛拉，代表人物有阿卜杜爾·卡哈爾；四是真正的流匪，代表人物是伊爾加什；五是改革派領導人和一些與蘇俄決裂的青年布哈拉黨和青年希瓦黨黨員，代表人物有巴什基爾共和國前任總統瓦力多夫·圖根和布哈拉共和國主席烏斯曼·霍賈耶夫；六是來自前奧斯曼土耳其的官員，代表人物有恩維爾和哈吉·賽里木。

④Martha B·Olcott.The Basmachi or Freemens Revolt in Turkestan 1918-24，Soviet Studies，Vol.33，No.3（Jul.，1981），p.355.

⑤Marie Broxup.The Basmachi，Central Asian Survey，Vol.2，（Issue.1，1983），p.60.

⑥王治來：《中亞國際關系》，湖南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240頁。

⑦彭樹智 黃楊文：《中東國家通史阿富汗卷》，商務印書館，2009年4月第三版，第203-20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