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金圓券的發行對南京國民政府的影響

摘要：國共內戰，造成國民黨迅速瓦解、潰敗的原因至今仍是不少學者探究的話題。本文欲通過南京國民政府統治后期的一次幣制改革，淺析經濟政策的失敗是導致國民政府倒臺的主要原因之一。

關鍵詞：南京國民政府 金圓券 通貨膨脹

中圖分類號：F822.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3）12-0000-02

二戰結束后，南京國民政府基本控制著大半個中國以及全國3/4的人口。戰爭的完結給蔣介石及其領導集團帶來無限的信心，然而四年之后的局面恐怕或許除了共產黨人，任何人都會感到吃驚。

面對南京國民政府失去對大陸的控制權，蔣介石形容自己“愧悔無地自容”、“幾無面目見世人”，甚至還產生過自殺念頭。[1]他在1949年3月的反省記錄中對于國民黨的失敗擬出了答案，共計13條，內容大致可分為八個部分。其中，有關經濟、金融政策方面的失策他認為是造成后期一系列軍事潰敗局面的主要因素。1950年3月蔣介石更是在日記中直接表示，財政問題是導致國民黨失去大陸的首要原因。他回憶過去時仍憤恨地認為在經濟上誤用宋子文“其結果便是招致政治、經濟、外交的全盤失敗”[2]。宋子文當然不是國民黨政權失敗的終極罪人，但據此細節足見經濟、金融方面的失敗的確是造成南京國民政府喪失民心的關鍵要素。

一、幣制改革的背景

1937年日本侵華，四大銀行為滿足南京國民政府的軍費借款而大肆印刷鈔票，國內市場始見通貨膨脹的端倪。抗戰結束后，國內金融市場缺乏政府采取相應休養生息政策的指導造成全國通貨膨脹速度不消反漲。1948年法幣全國性發行量由抗戰結束時的5萬億元快速上升至604萬億。此時國民政府嗅到了危機感。時任行政院長的宋子文欲借助拋售黃金來回收市面上流通的法幣。但是財政危機并沒有隨著黃金拋售出現任何緩和，反而將政府的信譽拖得更低。

1948年財政部長王云五上臺，他意欲改變貨幣本位來恢復經濟穩定。雖之前有人指出：不管貨幣單位大小如何，如果政府的預算不平衡，那么通貨膨脹就無法制止。但王云五堅持“欲使幣值穩定，莫如使無準備，無限制與不公開的發行，變為有準備，有限制及公開的發行”，“同時輔以平衡國際收支的必要措施并極力增加生產，節約消耗”[3]。對此，宋子文、張嘉璈和俞鴻鈞等人則保持“如不先消減軍費開支，新幣制的價值就難以維持”的態度。[4]顯然新的幣制改革中中存在大量博弈性質的不穩定因素。1948年7月31日，雖然前中央銀行總裁張嘉璈對蔣介石斷言“若不減少預算支出，降低發行額，新幣必然貶值，無法抑制”，“物價絕對無法限制，所定20億元發行額無法保持，恐不出三、四個月就將沖破限關。如果人民對新幣不予信任，棄之幣而藏貨品，后果將不堪設想”[5]。但面對國統區岌岌可危的經濟形勢，蔣介石等人更怕的是由此導致的政治和軍事的糜爛、潰敗會接踵而至。因而立刻推出新的經濟政策似乎成為能暫時緩和時下困境、轉移世人視線、拖延危機的爆發的唯一方法。

二、幣制改革的出臺

1948年8月19日，蔣介石以總統的身份發布《財政經濟緊急處分令》，公布了《金圓券發行辦法》、《人民所有金銀外幣處理辦法》、《中華民國人民存放外國外匯資產登記管理辦法》和《整理財政及加強管制經濟辦法》等4項辦法。內容歸納起來大致是：第一，金圓券每元法定合純金0.22217公分，由中央銀行發行，面額分別為1元、5元、10元、50元、100元五種；第二，金圓券一元折合法幣300萬元，折合東北流通券30萬元，臺幣準繼續流通；第三，私人不得持有黃金、白銀和外國幣券，限期于9月30日以前收兌黃金，白銀，銀幣和外國幣券，違反規定不予限期內兌換者，一律沒收；第四，全國各地各種物品及勞務價格應照1948年8月19日以前的水平凍結。限價令的頒布可見貨幣發行與商品價格之間的關系，政府的目的是想將發行新幣同限制物價雙管齊下，以挽救國統區日益嚴重的經濟危機。8月20日《中央日報》的一篇社論足見民間對政府的期望：“社會改革是為了多數人的利益，而抑制少數人的特權，我們切盼政府以堅毅的努力制止少數人以過去借國庫發行，以為囤積來博取暴利的手段，向金圓券頭上打算，要知道改革幣制譬如割去發炎的盲腸，割的好則身體從此健康，割的不好，則同歸于盡” [6]。

施政初期，政府強硬的態度的確讓民間體會到“違者沒收、甚者身陷囹圄”此言不虛，各大銀行的兌換場面著實熱鬧了一番。上海作為中國的財經中樞，政府的財政命令能否在滬順利實施關系重大，蔣介石親派蔣經國赴滬督導。蔣經國依靠戡亂建國大隊和大上海青年服務總隊進行了一系列連他自己都認為“多少是不近人情”的行動。那些類似于 “中國的經濟沙皇”、“雍正皇帝”的封號，并非歌頌其政績，僅僅針對的是他的執法手段。因為這種類似于黑社會式的用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脅的舉措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撼動上海的 “財閥”和“大佬”。不少人認為揚子案標志著蔣經國上海“打虎”運動的失敗。

三、新貨幣政策的崩潰

面對政府的強壓，國統區金融市場在一段時間內逐漸趨向穩定。不過，這明顯是市場操控者為回避政府鐵腕政策而表現出的蟄伏姿態。僅僅一個月后民間便涌現出大量黑市，金圓券對外匯比價下跌神速，坊間出現大量金融擠兌和物資搶購風潮。蔣經國在其日記中描述上海道“一切都在做黑市買賣”，“一般中產階級，因為買不到東西而怨恨，工人因小菜漲價而表示不滿，現在到了四面楚歌的時候”[7]。這種瘋狂的情緒不單只出現在上海，整個國統區的經濟態勢都在短時間的沉靜后迅速恢復到較之前更為瘋狂的局面中。

軍事上的失敗和金融上的崩潰互成因果。1948年9月12日共產黨對東北發起大規模的攻勢。9月25日濟南失守，國軍精銳喪盡，內戰局勢急速逆轉。10月31日，政府對物價管制的結束標志著國民黨政權在中國大陸垮塌的開始。[8] 11月11日，國民政府為解決軍費問題，頒布《改善經濟管制補充辦法》，正式宣布放棄限價政策，允許人民持有外幣。政府的放棄直接導致民間的瘋狂，在上海，12月23日當天便有近10萬人擠兌黃金，最終導致7人被擠死，105人受傷。[9]同時，金圓券發行的票額也越來越大，百姓拿著金圓券去商店換取所有能看到的東西，唯恐下一秒金圓券貶得一文不值。商家破天荒大呼自己的商品不好，只圖能稍減民眾瘋搶的壓力。當時流傳著這樣的笑談——國統區百業凋零，唯印鈔業“欣欣向榮，一枝獨秀”。

狂瀾既倒，只手難挽，大廈將傾，一木難支。通貨膨脹造成的民間恐慌導致政府信譽大失。許多省、市、地區開始拒絕使用金圓券，農村一些地方甚至開始采取以物換物的交易方式。最后連國民黨軍隊都不用金圓券了，西北軍政長官張治中電陳：5月份發出薪餉金圓券，各部隊以市場拒收，均原封退還，他請求財政部改發銀元，以免運送金圓券徒增機費負擔。[10]據說，1949年5月上海易手時，到處都是人們丟棄的金元券。發行近10個月零20天的金圓券除了幫國民黨部分高層從民間掠奪了高達2億美元的金銀外匯（成為其日后在臺統治的政治資本）外，金對于民間只有造成了更大的經濟混亂而已。幣制改革沒有從根本上緩和國內經濟危機，反而在南京國民政府岌岌可危之際加上了最后一棵“壓垮駱駝的稻草”。

四、政策的失敗與民心之失

《荀子·王制》有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1953年，吳國楨回憶說，“你知道，關于金圓券，所有的問題歸結起來只有一點，就是它激怒了中國民眾的各個方面，各個階層，以致他們群起而攻擊國民政府”。[11]曹聚仁在《蔣經國論》中分析說，“蔣先生政權的總崩潰，敗在共方之手，不過十分之一，敗在全國公教人員青年學生之手，十之四五，敗于老百姓之手，也十分之四五。”可以說，通貨膨脹是促成城市民眾失去對國民黨統治能力信任的最大因素。[12]臺灣著名學者沈云龍甚至認為：金圓券是大陸淪陷的主因。[13]1979年臺灣《傳記文學》有學者聲稱，他始終相信如果不推行金圓券，那么國民黨政府現在肯定還在南京，退一萬步講，國軍仍有能力至少堅守長江以南的半壁江山。[14]顯然，

金圓券一開始就是錯的，它的失敗引起了整個中上層社會群體的失望和怨恨，損害了知識分子、教師、記者、編輯和政府雇員這些薪金中間階層對政府的支持，來自北方由北大教授周作人等82人共同簽署的“停教宣言”直接反映了知識分子的失望與悲觀。知識界的赤貧化在青年學生間表現的更為突出，這無形中又給了青年學生反戰運動以借口。民眾對政府怨恨由翁文灝和王云五轉移到蔣介石身上，因為他才是政府的最高決策者，或許這也是他1949年1月21決定辭去總統職務的一個重要原因。

過分注視表象與危機就會讓人看不到實質從而失去冷靜與理智亂了方寸。南京國民政府的倒臺實際上暴露了政府與民間百姓脫離這一最大弱點。從抗戰到勝利后的這段時間里，政府難以將任何有效的利于民生復蘇的經濟政策從一而終的貫徹下去。如果國民政府從一開始便能建立起一個能夠感受到民眾需求的、切實貫徹他所宣稱的堅持三民主義以及高效率的行政機構，如今的局勢或許沒有這么悲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幣制改革的失敗畢竟還是人謀不善的緣故。但從本質上看，蔣介石集團若是不進一步考慮建立一個使民眾有與政府認同感的政治組織，或進行為民眾帶來福利的社會和經濟改革，那么無所謂金圓券的改革是否成功，其政治之路注定是步履維艱的。一旦有更合民意的組織出現，其被代替的毋庸置疑的。

參考文獻：

[1]楊天石：《尋找真實的蔣介石﹒蔣介石日記解讀Ⅱ》，華文出版社，2010年，第308頁.

[2]楊天石：《尋找真實的蔣介石﹒蔣介石日記解讀Ⅱ》，華文出版社，2010年，第311頁.

[3]吳相湘：《王云五與金圓券的發行》，《傳記文學》第36卷2期.

[4]易勞逸（美）：《毀滅的種子﹒戰爭與革命中的國民黨中國（1037-1949）》，江蘇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60頁.

[5]姚崧齡：《張公權年譜初稿》，臺灣傳記文學出版社，1982年，第1014-1016頁.

[6]江南：《蔣經國傳》，中國友誼出版社，1984年.

[7]蔣經國：《蔣經國自述》，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91頁.

[8]易勞逸（美）：《毀滅的種子﹒戰爭與革命中的國民黨中國（1037-1949）》，江蘇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76頁.

[9]沈云龍：《對金圓案應進一步追蹤研究》，《傳記文學》（臺灣）第36卷3期.

[10]《中華民國貨幣史資料》，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641-645頁.

[11]江南：《蔣經國傳》，中國友誼出版社，1984年.

[12]費正清，費維凱（美）：《劍橋中華民國史（下）》，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4年，第738頁.

[13]吳相湘：《王云五與金圓券的發行》，《傳記文學》第36卷2期.

[14]易勞逸（美）：《毀滅的種子﹒戰爭與革命中的國民黨中國（1937-1949）》，江蘇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5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