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周作人從“個人主義”出發,提倡“寬容”和文學的自由,這與革命文學的主張相悖。但是考察五四時期周作人的社會理想和實踐、“人的文學”對于“道”的承載及其所代表的破壞的、反傳統的個人主義精神與革命文學有著一定的聯系。
關鍵詞:周作人;革命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3)12-0000-01
一、革命文學與周作人的態度
受到蘇聯“無產階級文化派”、文學組織“拉普”、理論家波格丹諾夫的“文藝組織生活”論的影響,1928年,太陽社、創造社提出“無產階級革命文學”的口號,自此“革命文學”得到很大發展,成為第二個十年的主要創作潮流之一。概括而言,“革命文學”主張文學為政治服務、把文學當做“組織的革命的工具去使用”①、強調文學的宣傳作用。同時,提倡文學應表現工農大眾和革命。在創作手法上推崇現實主義,排斥其他創作手法,后來又推行“唯物辯證法創作方法”,用哲學方法或世界觀取代文學創作方法,通過描寫解釋政治概念。
周作人在五四初期發表《人的文學》、《平民文學》、《思想革命》、《新文學的要求》等一系列文章,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文學體系,而以1921年的重病為契機,周作人的思想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開始躲進遠離政治和群眾運動的“自己的園地”,反思自己及同仁在五四中的主張。先是1922年,“非宗教同盟”運動中,與陳獨秀展開論戰,反對對于宗教信仰的壓迫,開始與左翼知識分子公開分裂。1925年12月發表《國語文學談》,否定五四時期諸如“廢除漢字”等的一些激進主張。到三十年代,周作人與左翼知識分子呈對立之勢。1932年周作人在《新文學的源流》中,對于文學的范圍、研究對象、文學的功能等進行了討論,指出:“我們所說的文學,只是以達出作者的思想感情為滿足的,此外再無目的可言。里面,沒有多大的鼓動力量,也沒有教訓,只能令人聊以快意。”②這與“革命文學”的提倡完全相悖。甚至在當時的演講中他對“革命文學”也表示了不滿:“ 時下這一股倡說革命文學的人。認為文學如其有它自身存在的價值,那末,便應當根據這一個時代的精神來做心軸,在思想上的,在政治上要能夠幫助活動與改革的成功。”并以此推斷:“ 提倡革命文學的人,是則無異于以前舊派人物以讀了四書五經,諸子百家等的古書來治國平天下的夢想。”
二、周作人早期思想和社會實踐必然導致“革命文學”
然而,學界普遍認為周作人與“革命文學”勢同水火,以陳獨秀為代表的馬克思主義者所倡始的“社會文學”才是“革命文學”的源頭,然而考察周作人早年的思想和社會實踐,周作人是對“革命文學”有著推波助瀾的作用的。
2.1周作人早期的空想社會主義理想和實踐
早在日本留學期間,周作人就被共產無政府主義所吸引。五四時期,周作人與李大釗、陳獨秀等一干社會主義者也過從甚密。1919年開始,周作人成為工讀互助團的發起人之一,這個社會運動帶有濃厚的空想社會主義的色彩。1919年3月,周作人發表翻譯作品《俄國革命之哲學的基礎》,雖然,主張以人道主義調和社會主義,但又倡導“以社會主義,改造經濟組織”,③對社會主義報有期望。同一時期,周作人還發表《日本的新村》、《訪日本新村記》、《新村的精神》、《新村運動的解說》等一系列介紹和倡導“新村”運動的文章,“新村”運動倡導勞動互助、物質自足、精神愉悅的生活,這符合周作人的“人學”主張,同時又是具有空想社會主義色彩的烏托邦式的社會運動。
《游日本雜感》中對于農工問題表示關注,也對于人與人之間平等的思考,其中有人道主義同情,也是出于對社會主義思潮的熱心。即使在《人的文學》中,在描述物質生活的理想狀態時,提出“各盡人力所及,取人事所需”,④有著社會主義的意味。
這樣,早期周作人不僅受到空想社會主義的影響,而且身體力行,以實際行動推動空想社會主義思潮的傳播和發展。而空想社會主義是早期革命先行者走向社會主義的一條路徑,這樣,周作人對于后來“革命文學”不可不說有著間接的影響。
2.2“人的文學”也是載道文學
周作人在《新文學的源流》中說,詩言志的“言志派”與文以載道的“載道派”,“這兩種潮流的起伏,便造成了中國的文學史”。⑤周作人日后的創作實踐證明他是獨抒性靈的一派。
在《人的文學》中,周作人對于文學的內容等進行了開創性的表述,他從人本主義理論出發,對于“人”和“人性”進行闡發,指出人具有“靈”與“肉”的二重性,“獸性與神性,合起來便只是人性”,進而指出文學既不應是獸性也不應是神性的,而應是人性。
另外,本著“個人主義的人間本位主義”,認為“人”具有“個人與人類的兩重性”,基于此,認為文學既是人類的也是個人的。
但是周作人的“人的文學”是“為人生”的文學。在《人的文學》中對于“人的文學”的定義為“用這人道主義為本,對于人生諸問題,加以記錄研究的文字,便謂之人的文學”。同時認為“人的文學,當以人的道德為本”,同時主張在文學中表現男女平等、戀愛結婚等,明確反對“殉節”“守節”等中國傳統文化的陋習。但是究其根本,周作人所主張的“人的文學”并沒有強調文學之所以為文學的是因為其所具有的獨特的藝術性,而是把文學作為記錄研究人生問題的一種工具,這樣,文學就需要為各種各樣的社會理想和人生目的而服務。這是五四一代在民族復興的命題下,自然而然地將文學作為“載道”的工具,以實現其干預社會的目的,這與“革命文學”將文學作為宣傳政治主張的工具的做法相類。從這個角度來說,“人的文學”同“革命文學”一樣均是載道文學。
2.3周作人早期思想的戰斗性
無論是歷史還是個人的選擇,“人的文學”時期的周作人扮演著一個反傳統的戰斗者的角色。
周作人一生秉持個人主義,推崇自由,在后期更是大加提倡對于他人自由的寬容,“當自己成了已成勢力之后,對于他人的自由發展,不可不取寬容的態度”,但是“人的文學”時期的周作人更加強調的是個人的自由,即自身的自由。作為封建社會的清道夫,周作人在五四初期表現出一副咄咄逼人甚至近乎偏激的戰士形象。
周作人先后發表《論“黑幕”》、《再論“黑幕”》等,直斥“黑幕文學”沒有“文學上的價值”。又在《惡趣味的毒害》中稱“鴛鴦蝴蝶體”小說有著“現代的惡趣味——污毀一切的玩世與縱欲的人生觀”。誠然,“黑幕小說”和“鴛鴦蝴蝶體”小說有其歷史局限性,加之商業因素的介入,存在著諸多不足,但是周作人的批評現在看來仍然偏激,周作人當時是持著掃除一切不符合自己標準的創作的態度進行文學批評的。
另外,在討論中國舊戲的問題上,周作人基于啟迪民智的意圖,認為中國舊戲含有太多原始宗教的成分,于社會不利,并認定中國舊戲沒有價值。在《人的文學》這篇文章中,周作人甚至將《水滸傳》、《西游記》、《聊齋志異》等列為“非人的文學”,奉勸勿讀這類書。
這是決絕地與舊文學、舊傳統分裂、戰斗的姿態,而他所代表的這種破壞的、反傳統的個人主義精神的繼續發展并最終與馬克思主義的階級斗爭理論相遇的時候,在文學上就必然出現“革命文學”。
注釋
①李初梨:《怎樣地建設革命文學》載《文化批判》1928年第2號
②周作人.中國新文學的源流.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25頁
③周作人.藝術與生活.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190頁
④周作人.藝術與生活.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11頁
⑤周作人.中國新文學的源流.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18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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