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戴望舒是中國象征派詩人中卓有建樹的一位,他深得以波德萊爾為代表的法國象征主義的精髓。兩位偉大的詩人雖然身處不同國家,不同年代,但都是本國內象征派詩人的代表。本文將通過對戴望舒的《雨巷》《我思想》等詩歌和法國象征主義的先驅波德萊爾的《惡之花》詩集進行分析比較,闡述戴望舒的詩歌意象美和波德萊爾的美學追求之間的異同。
關鍵詞:戴望舒 波德萊爾 詩歌美學 象征主義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3)08-0000-01
“不同文化系統的文學藝術有不同特色,不同國家、民族的理論思維方式也各不相同,這就形成了不同文化系統的詩學、美學各有自己的民族特色。”①戴望舒與波德萊爾,同為象征派的代表,但卻在各自民族的特定時期,用各自的詩歌實踐了自己美學追求。
戴望舒的出名之作《雨巷》曾受馬拉美音樂美詩學主張的影響。《雨巷》的風神在于煙雨迷離的巷陌、悲涼似夢般的丁香姑娘、低徊往復的音韻和清愁。丁香的凄美含情恰如美人憔悴的紅顏、寂寞的幽馨,是形神合一的喻設,這一意象在詩中構成了理想之愛的氛圍,更傳達出一種浮動著的意緒,一種迷離恍惚的感覺,極富古典婉約的情致,很類似法國象征詩人魏爾倫的名詩《夕陽》,并有西方感傷浪漫主義的余音。“她飄過/像夢一般的/像夢一般的凄婉迷茫。/像夢中飄過/一支丁香地,/我身旁飄過這女郎。”淡出一幅細雨蒙蒙、情思隱約、悵惘錯失的憂患水墨,帶了深綣的思緒,輕落著愛的愁意,丁香伊人漸行漸遠。②戴望舒借虛境向本體深入,泄倒自我心理,映現個體生存狀態,是內化的高層關照。《雨巷》就像波德萊爾概括的,“美是這樣一種東西:帶有熱情,也帶有愁思,它有一點模糊不清,能引起人們的揣摩猜想。”
戴望舒于1937年3月寫于抗戰開始前的小詩《我思想》:“我思想,故我是蝴蝶/萬年后小花的輕呼/透過無夢無醒的云霧,/來震撼我斑斕的彩翼。”他在思考自己的生命問題,也在思考自己的藝術命運問題。自己的藝術追求,被別人批判是貴族的,資產階級的傳統,是頹廢派的代表,他用“蝴蝶”的意向,來暗示傳達自己的真實信念。“蝴蝶”是莊子創造的意向,到晚唐李商隱的《錦瑟》里邊,也用了這一個意象。“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幾乎成為傳唱千古的名句。戴望舒用“蝴蝶”的意象,傳達他自己的生命和藝術的哲學。“蝴蝶”是一種美的象征。他的意思是說,“我思想,故我是蝴蝶”——“我”創造著,故“我”是美麗的,這是一種藝術生命自信的宣言,而“花”和“蝴蝶”是一種理解與被理解者的象征,是相互吸引的關系,“無夢無醒的云霧”是一種死亡的境界,詩人是說,即使“我”死了,“我”被遺忘了,但過了萬年之后,只要“小花”輕輕呼喚,“我”就可以沖破死亡的境界,重新展示自己的美麗。他這是在里強調自己藝術創造的精神和藝術創造的成果,是具有永恒性的,是不會消失的,這是一種藝術信念的表述。以上只是從一個方面來理解的,當然還可以從另一個方面來理解,即抗戰即將到來時面對人的死亡,人的生命考驗的思考。
波德萊爾對美的看法是“那是某種熱烈的、憂郁的東西,其中有些茫然、可供猜測的東西……神秘、悔恨也是美的特點。”“熱烈的、憂郁的東西,其中有些茫然的、可供猜測的東西。……神秘、悔恨”等也成了他對美的定義。憂郁成為波德萊爾作品非常突出的特點,也成為破解他對美的定義的鑰匙。他的詩歌美學觀點更多地存在于他的詩歌創作之中,只有通過對他詩歌創作的分析才能更多地理解他的詩歌美學觀點。正如作品其名《惡之花》把社會的惡和人性的惡作為藝術美的對象使之成為詩歌的組成部分,詩人牢牢抓住了這位丑陋的繆斯,將墓地、惡魔、骷髏、死亡、心靈或身軀扭曲的人們收納到意象的土壤讓美開出了惡的花朵。波德萊爾在自己為《惡之花》草擬的序言中是這樣論述詩歌的“什么是詩?什么是詩歌的目的?就是把善同美區分開來,發掘惡中之美,讓節奏和韻腳符合人對單調、勻稱、驚奇等永恒的需要,讓風格適應主題,靈感的虛榮和危險,等等。”
“惡”作為人類深層的人性精神和社會現實的一部分,作為藝術的一部分不可或缺。在以往的文學作品中“惡”要么只是作為美的烘托或是道德勸解所存在,從根本上受到否定。而波德萊爾在其詩歌中卻將“惡”作為審美對象,作為借以發現美、感知美的客觀對應物。惡作為美的存在形式出現在詩歌中,最終目的是要通過惡來表現美,即“發掘惡中之美”,詩人認為惡是具有雙重性的,邪惡的土壤也可以開出美麗的花朵。他在詩中展現出眾多丑惡的意象,如腐尸、蛆蟲、幽靈、妓女、兇犯、乞丐等等這些意象是令人討厭、惡心甚至不寒而栗的。如果說只是簡單直接的應用,那這些“惡”的象是讓人不能直面的,而從“惡”到美所需要的就是藝術家的“挖掘”。是透過惡的外在意象深入到本質中去感知一種特殊的美。《腐尸》這首詩大量富于感官刺激的意象并通過“通感”使感官作用移位,引起讀者的官能刺激,借著象征的手法體味,挖掘人類心靈最隱秘的存在。于是,在詩的后面幾節詩人筆鋒一轉竟由惡臭的腐尸聯想到心愛的美人。生死輪回中“你的愛雖已解體,但你的情已永存我的心中。”寓永恒之靈于腐朽,鑄永生之美于丑陋。于是“丑惡經過藝術的表現轉化為美,帶有旋律和節奏的痛苦使精神充滿了一種平靜的喜悅”波德萊爾運用著這種藝術上的特權,把“惡”的物象轉化為藝術的意象,點化人間所有的罪惡及人性的病態,使之變成具有藝術美感的花朵。
波德萊爾致力于探究人性之惡,認為人天生就是魔鬼,“人并不理解自己正一分一秒地走向完全的惡魔精神”。詩歌集中運用了大量的丑惡的意象、陰濕的環境描寫,變態的人性抑郁心理的刻畫,表現出對傳統文化的顛覆與反叛,完全消解了傳統詩歌理想化的審美標準。
戴望舒在接受象征主義的過程中,像其他中國新詩代表一樣,立足審美體驗,融合現實契機、東方因子、形成自己的象征詩學。在詩學和審美上,戴望舒追求和諧和質感的詩風,追求朦朧含蓄、訴諸情感、想象和經驗,而波德萊爾在繼承浪漫主義的二元論的同時,把“惡”提升到了一個重要地位,其對立面就是理想,就是難以企及的人生目標。詩歌中反復強調的惡,其實是在暗示、象征被現實生活所壓抑的理想與美德。雖然兩位詩人的審美意象選擇不同,但都有類似的詩歌表現藝術手法,都為象征詩歌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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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孫玉石,《我思想,故我是蝴蝶》,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
[5] 波德萊爾著,郭宏安譯評,《惡之花》插圖本,漓江出版社,1992年。
[6] 潞潞主編,《另一種寫作 – 外國著名詩人散文、隨筆》,北京出版社,2003年.
注解
① 胡經之:文藝美學論,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1989年,第277頁。
② 杜衡:《望舒草·序》,現代書局1933年版。
作者簡介:陳泳璇,女(1988.6—),山東淄博人,現為西安外國語大學法語語言文學專業2011級研究生,研究方向,法國文學。
靜安,女(1989.10-),山東臨沂人,現為西安外國語大學法語語言文學專業2012級研究生,研究方向:法語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