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I207.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3)08-0000-01
《生死場》是蕭紅第一部成名之作,因為魯迅所作的序言和歸入奴隸社的叢書之中,這部作品從發印的開始便歸在抗日文學的題材下,在80年代后,《生死場》又被極為重視其中與女性主義相關的問題,而這部作品更加吸引我的是它類似于電影中的非戲劇式結構電影的寫法,這種方式在左翼文學極力倡導的現實主義寫法,即電影中與之相對的戲劇式結構是相悖的,如果依舊現實主義的方法對這部作品進行評判,則會忽略了其中獨特的描寫方式,甚至還會成為被指責的方面,例如,胡風在讀過《生死場》的后記中就曾批評,“對于題材的組織力不夠,全篇現得是一些散漫的素描,感不到中心的發展,不能使讀者得到應該能夠得到的緊張的迫力”。而從散文化的敘事角度出發,則會發現與胡風所說的完全相反的一面,我將通過對《生死場》中的各種昆蟲意象來發現這個文本的獨特魅力。
《生死場》中的蝴蝶和其他蟲子們貫穿了整部作品,蝴蝶和其他蟲子屬于昆蟲類,他們小小的,但不代表它們的存在在《生死場》中是無意義的,它們在書中的出現的場景大致上也是屬于互補的一種關系,有蝴蝶出現的章節通常沒有其它蟲子,反之亦然。蕭紅正是運用這些昆蟲來串聯起了整部小說。
蝴蝶與人,在《生死場》中,它出現時,總是帶有有一種自由自在的姿態,它的存在仿佛超脫了生死場中沉悶的輪回,而人們對待它卻是很無情。第一章中“捕蝴蝶嗎?捉蚱蟲嗎?”小孩子在夏季悠閑地玩,蝴蝶是小孩子的玩伴。在描寫麻面婆的時候,曾寫道“麻面婆不是一只蝴蝶,她生不出磷膀來,只有印就的麻痕。”以及“兩只蝴蝶飛戲著閃過麻面婆,她用濕的手把飛著的蝴蝶打下來,一個落到盆中溺死了!”,麻面婆的生活無法像蝴蝶那樣可以與同伴自由自在地過生活,她也沒有想要追求這樣的生活的想法,無情地打死這只干擾她干活的蝴蝶才是她下意識能做的事情。在金枝確信她懷上了成業的孩子之后,她在恐懼之中,蕭紅安插入了蝴蝶,“奇怪的,兩個蝴蝶疊落著貼落在她的膝頭。金枝看著這邪惡的一對蟲子而不拂去它?!边@個地方,可以不是蝴蝶可以是蜻蜓等任何昆蟲,但這里卻是蝴蝶,還偏偏是兩只疊落在她的膝頭,而且在金枝為了與成業之間的愛情而懼怕的時候,可見是有其寓意的?!昂保诹荷讲c祝英臺化蝶故事之后便有了其代表愛情的寓意,而這里,我們從蕭紅字里行間的描述中可以感受到,成業對金枝僅是出自性欲的本能并非是真正地愛金枝,而此時的金枝還懼怕著沒有告訴母親自己懷孕的事,因而他們的愛情遠沒有這雙蝴蝶那樣悠然自在,當然之后也不會像它們那樣幸福甜蜜地雙宿雙飛。所以,金枝對蝴蝶是很羨慕的。最后,在小說的結尾,依然還是五月節,可是一切都變了,“老趙三看這不像個五月節樣,麥子沒長起來,嗅不到麥香,家家門前沒掛紙葫蘆。他想這一切是變了!變得這樣速!去年五月節,清清明明的,就在眼前似的,孩子們不是捕蝴蝶嗎?他不是喝酒嗎?”,這與小說最開始的情節相連,生死場沒有任何機會變得更加好,而是當戰爭來臨時,生死場甚至難以按照它以前的方式輪回。
在整體大背景的描述下,蝴蝶象征著一種生的希望,蝴蝶是那個在烈日下依舊盡情飛舞的生的使者,在第一章中這樣寫道,“正午田圃間只留著寂靜,唯有蝴蝶們為著花,遠近的翩飛,不怕太陽燒毀它們的翅膀。一切都迴藏起來,一只狗也尋著有蔭的地方睡了!蟲子們也迴藏不鳴!”“蝴蝶與別的蟲子熱鬧著,田地上有人工作了”蝴蝶此時所在的夏季,雖然有烈日,但是它還有一份生的氣息在,而當由夏入秋的時候,當“深秋帶來的黃葉,趕走了夏季的蝴蝶”的時候,死亡從此開始,老馬走進了屠場,接下來月英的死、趙三誤殺人、婦女們及哺乳動物們如同死過一回的生產、小金枝的死、王婆的服毒、傳染病……一件件事便接踵而至,在蝴蝶原本還會出現的夏季也缺席了,生的美好在這一段歲月中不曾出現過,蕭紅這樣總結道,“在鄉村,人和動物一起忙著生,忙著死……”。即使這其中有新生命的出現,但卻沒有一絲生的喜悅。在日本人的侵略開始后,萬物都開始變得荒涼,“田間往日的蝶兒在飛,一切野花還不曾開。小草房一座一座的攤落著,有的留下殘墻在曬陽關,有的也許是被炸彈帶走了屋蓋。房屋整整齊齊地擺在那里?!钡麅簺]有了花,如同人們沒有了家沒有了維持生計的食物,景象更為糟糕,原來還可以勉強著愚昧地活著,可是此時,連這樣奴隸似的活著都很難做到了。
蟲子的出現與蝴蝶是互補的,蟲子分為兩種敘述的,一種是細分為具體的名字,如蚊蟲、蛆蟲、臭蟲,另一種是統稱為蟲。具體的蟲總是與人的困境、死亡相連。在晚上金枝的家里,蚊蟲被火繩和艾蒿的氣味驅走,而為成業來說媒的二里半也被金枝不知情的母親拒之門外,金枝的困境便依舊存在著。蚊蟲總是這樣騷擾著人們,第八章的名字便叫作“蚊蟲繁忙著”,蚊蟲騷擾著不能停息,即使這樣,蚊蟲的騷擾也比不上王婆心中的苦悶與哀嘆。在傳染病傳播的時候,“太陽血一般昏紅,從朝至暮蚊蟲混同著蒙霧充塞天空?!苯^望的氣息籠罩著全村,死亡開始向一個個家庭走進。在寫到王婆和五姑姑去看月英的時候,原來漂亮的月英被疾病折磨得像一個怪物,她的丈夫也不再照顧她,當王婆幫月英擦洗身體的時候,發現月英身下的小蛆蟲,“當擦臀部下時,王婆覺得有小小的白色的東西落在手上,會蠕行似的。借著火盆邊的火光去細看,知道那是一些小蛆蟲,她知道月英的臀下是腐了,小蟲在那里活躍。月英的身體將變成小蟲們的洞穴!”蛆蟲們活躍的地方,人卻將死,他們也來參與殺死人的活動。蟲子對人的侵擾并沒有因為遠離了鄉村而消失,當金枝到了都市中依舊沒有擺脫它們。她所住的地方有著很多的臭蟲,“她到街上去上工很晚。晚間一些臭蟲被打破,發出襲人的臭味,金枝坐起來全身搔癢,直到搔出血來為止?!彼诙际兄袃H有的空閑也被臭蟲所侵擾,更加加劇了她在都市生活的艱難,不僅男人女人欺凌她,她到夜間還要受到臭蟲的欺凌。
統稱的蟲出現的時候總是為了襯托一種寂靜。在“罪惡的五月節”一章中,曾這樣寫王婆服毒前的黑夜,“柴欄外是墨沉沉的靜甜的,微風不敢驚動這黑色夜畫,黃瓜爬上架了!玉米響著雄寬的葉子,沒有蛙鳴,也少蟲聲”,蟲聲是極靜的情況才可以聽到的聲音,而連蟲生都很少的夜晚,可見是多么地寂靜,植物們生長著而有關動物、蟲子、乃至人的氣息卻很難捕捉到。在這個五月節里,雖然有著眾多的悲事,小金枝死了,王婆服毒,但王婆依靠著人的本能活了過來,無論人生還是死,五月節還是村里的節日,“全村表示過著節,菜田和麥地,無管什么地方都是靜靜的,甜美的。蟲子們也仿佛比平日會唱了些。”與之相對的,當日本侵略者來到村子中,全村的人已散盡大半,“大地上的蟲子也并不鳴叫”了,慘淡地與人們一起消亡。
通過蝴蝶和蟲子,我們可以發現它們可以貫穿全文,并在每個情節的關鍵點出現發揮自身的作用,而相比之下,人物在《生死場》中的出現大多斷斷續續無頭無尾,因而,以此來看,《生死場》并不能成為以典型人物的典型性格的傳統現實主義風格的抗戰小說,它是散文式的,更加自然,更加帶有一種兒童細膩觀察的視角,這也正是蕭紅直率純真氣息的有力體現。
參考文獻:
[1] 關于小說原文的引用摘自《蕭紅作品新編》,人民文學出版社
[2] 胡風:《〈生死場〉讀后記》,《蕭紅全集》,哈爾濱出版社,1991年,第145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