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曹征路的《那兒》作為“底層敘事”這一文學潮流的代表之作引起了廣泛的關注。《那兒》關注的是社會轉折時期國有企業改革中普通產業工人的抗爭悲劇。與其他“底層小說”相比,《那兒》不僅關注底層人民的生存狀態,而且以一種批判的眼光理性地審視底層,關照底層。
關鍵詞:底層批判;身份認同;悲劇英雄
中圖分類號:I0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3)08-0000-01
《那兒》所隱含的意義有很多層,筆者主要試圖探討“小舅”朱衛國的抗爭悲劇:在國有企業改革的過程中,當權者竭盡全力撈的好處,而處于底層無權無勢的產業工人則面臨著被盤剝的難以為繼的生存困境。小舅作為工人領袖,自以為能代表三千工人爭取應得的權益,卻在屢次被騙中使得自己日益孤立,最終走向自我滅亡。
故事中的小舅被塑造成一個悲劇英雄的形象,其悲劇命運的一個重要原因就在于小舅的自我身份認同出現了偏差。小舅被評為省勞模后又被冠以工會主席的職位。處于這一職位的小舅在工人們眼里已經屬于領導階層,而不再同于工人。“工人只拿128元最低生活保障,而小舅確實副縣級干部的待遇”但小舅本人卻不以為然,還認為自己是工人之中的一員,工人利益的得失與自己休戚相關。小舅并未在身份上對自己和普通工人加以區分,而在世俗觀念面前,他的干部身份確確實實使得工人們與他的距離拉大了。小舅本是一個出色的技術工人,也是一個負責任的工會主席,但就恰恰是他的負責任使得他犯了兩次難以饒恕的錯誤。第一次是讓工人集資買崗位,第二次是召開職代會動員工人表決通過收購礦機廠。在這兩次錯誤中,小舅的出發點是好的,可結果卻是使自己和工人們吃了大虧上了大當。我們相信在為工人爭取利益的過程中小舅一直處在煎熬狀態,兩次上當使得小舅深覺歉疚,所以小舅一直希望自己能夠真正為工人辦成事。他兩次出訪,歷盡千辛萬苦,完全是為了為維護工人的合法權益,他讓“我”幫助起草“倡議書”,發動工人抵制賣廠,認為只要三千個名字往上一寫,就很可能保住廠子。小舅一心為工人代言,卻并不知道此時的自己已經遭遇了信任危機,幾天過去了,回廠來看熱鬧的不少,真上來簽名的并不多。他眼睛充血,嗓子喊啞,可人家就不愿簽名。這樣的結果是令小舅難以想通難以接受的,而他師傅的一席話使得小舅徹底傻了眼“你坑了咱廠多少人啊?你摸良心想想,工人都拿128,你拿多少錢?你早就不是工人啦!”小舅終于明白,原來都是自己一廂情愿,自己想當然地以為能夠代表工人說話,其實他能代表的只是他自己。自己和普通工人之間的溝壑已經難以填平,盡管自己全心全意為工人著想,工人們也已經把自己排除在工人階級以外了。此時的小舅才發現了對自己身份認同存在的差異。這種認同的差異使得小舅感受到被人誤解的委屈,于是在家人的圍攻下放棄為工人出頭的想法。如果說就此打住,小舅身上所承載的悲劇性可能就不那么強烈了。然而自身內心的倔強以及對自我身份認定的執拗使得小舅在杜月梅的刺激下再次蘇醒,并拼盡全力為工人們一戰,于是出現了“工人購股事件”。可小舅與其工友畢竟處于被支配地位,29號文件的出臺,小舅名下的百分之三的股份使得小舅徹底孤立了:放手一搏的結果不過是工人們賠進去了家底,而小舅作為領導得到了與領導層同一的物質利益。小舅似乎有口也難分辨了,他的呼吁奔走在工人們眼中都變成了具有某種特殊意味的表演。此時,小舅的領導身份被工人們無限放大,這個領導身份和小舅自我定位的工人身份發生了激烈的碰撞,小舅無法用語言來解釋清楚,在赤裸裸的物質實證面前,真理顯得如此蒼白。寧為玉碎的小舅只能以死明志,可以說小舅是以死來捍衛對自己的工人身份的認同。當所有人都以“利益”作為群體劃分的標準時,小舅只能用死亡這種決絕的方式表明自己放棄了與工人們不一致的利益,從而獲得工人們對自己工人身份的認同。
小舅被作者當作悲劇英雄來塑造,他是一個在社會斷裂時期,敢于為民請命,敢于擔當的悲劇性人物。小舅直面苦難,勇于擔負起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誤。但文中的小舅并未因為作者潛藏于字里行間的贊許而變得完美無缺。作者在塑造小舅善的一面的同時也揭露了小舅一些性格上的缺陷。尤其是在對待義狗羅蒂的行為中,我們可以看到小舅決絕的一面。
羅蒂并非有意地嚇到了杜月梅,而小舅也并非有意地傷害到了工人們的利益。小舅知道羅蒂所犯錯誤之后,把羅蒂拉到兩百公里外的蕪城放了生。當羅蒂歷盡千辛萬苦跑回家以后,小舅依舊不能原諒羅蒂的過錯,而是將所有委屈和怒火都集中發泄在羅蒂身上。他親手處理羅蒂,而且并不認為這有什么錯誤,從這里,我們既可以看出小舅內心冷酷決絕的一面,同時也可以預感到日后小舅對自己無心之錯的不能容忍,這為后來小舅自殺提供了性格上的條件。
對義狗羅蒂的描寫為小說增添了許多溫情與亮色,我們可以看出羅蒂是小舅的象征性存在。羅蒂被主人拋棄后九死一生地跑了回來,當它發現自己將再次被拋棄時,它的高傲和自尊使它選擇了死亡,從而避免再次被拋棄的屈辱。羅蒂對自我尊嚴的維護以及對死亡的選擇與小舅如出一轍。而羅蒂這個無法言說者的行為與同樣沒有話語權力的工人們的行為形成了對比。羅蒂無法言說卻以死抗爭,工人們無法言說卻只寄希望于小舅,希望小舅出頭,并且在利益受損后又以極大的冷漠孤立小舅,顯示出了人面對利益時的自私與卑劣。另外,與羅蒂相比,擁有話語權的知識分子卻并不敢對社會的不公提出異議,只去書寫那些“沒有歷史內容的苦難,抽象的人類苦難”以求獲得自身利益,這讓我們不禁思考知識分子存在的價值。
與其說《那兒》書寫底層,不如說《那兒》在批判底層。小舅的死作為一件悲壯的事情本身應令人肅然起敬,小舅以死來表明了自己人格的清白。只是,小舅的死到底有多大意義呢?我們不禁猜想,當另一個“小舅”出現時,這些曾經為小舅自殺而痛哭的人們是否能夠超越利益的局限,給他一個不去尋死的理由呢?
參考文獻:
[1] 張永峰《論曹征路的“底層敘事”》,文藝理論與批評,2008年第3期。
[2] 曹征路《那兒》,當代,2004年第5期
[3] 劉進《知識分子何為?——讀曹征路的小說<那兒>》,當代文壇,2005年06期
[4] 高宗輝《天堂在哪兒——談<那兒>中的異化現象》,語文學刊,2008年02期
作者簡介:周瑞娜(1990.-),女,漢族,山東省聊城市人,碩士研究生,單位:東北師范大學文學院現當代文學專業,研究方向:中國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