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借用了地圖這個媒介,在不斷采集信息與傳播信息的過程中潛移默化地改變著城市的文化生態。他們帶著明確的觀點與更加開放、多元的姿態逐漸地還給藝術生態一個健康的面貌。
——高巖
“多·展”于4月19號在得色空間開幕,將近半年的籌備終于開花結果。該展的藝術家們是來自南京的一個藝術小組——多攢藝術小組,由南京藝術學院的老師和研究生組成。這次展覽策劃是源于他們的一個藝術項目——《南京藝術地圖》項目,這也是這個小組走到一起的原因。
小組發起人之一的馬翀,從法國布爾日藝術學院學成歸國,到南藝任教。他發現南京這個城市文化藝術氣氛之匱乏,與其城市形象和定位不符。一到周末,頓覺無所事事,有心看看展覽、參加一些藝術活動,但也很難獲得這方面信息,這和他在國外的生活體驗大相徑庭。于是他召集了幾位志同道合的朋友,經過商議,決定借鑒國外的經驗,辦一份南京當地的藝術地圖。每月一期,預告下月的當地各類文化藝術活動。他們自籌資金,免費發行,拒絕任何廣告,只為能保持觀點的獨立和自主。此次展覽的推薦人高巖如此評價該項目,“他們借用了地圖這個媒介,在不斷采集信息與傳播信息的過程中潛移默化地改變著城市的文化生態。我們無法用藝術的某一種現有模式來定義這次無商業目的的舉動,甚至不用去定義多攢小組的地圖項目是否是藝術作品,我們能看到的是他們帶著明確的觀點與更加開放、多元的姿態逐漸地還給藝術生態一個健康的面貌。”
《南京藝術地圖》項目是“多·展”的緣起和引子,而“多·展”則是多攢藝術小組針對得色空間量身打造的一個作品,并為此對得色空間進行了內部改造。整個展覽共分9個單元,與其說這是由9件作品組成的一個展覽,而不如說是由9個部分組成的一件作品,一件提問當下藝術生態的作品,各個部分則是這個問題在不同方向的分支。這種復合式的語言結構我們在諸如馬修·巴尼的電影中也能見到,比如《懸絲》系列,是由發生在多個場景中的行為表演串聯而成。只不過在電影中各部分間的關系是隨時間展開的,而在“多·展”中,這個關系是隨空間展開的,是共時的。相對于單一媒介或者多媒介的單件作品,復合結構的作品各部分間既保持相對獨立,又通過空間相互產生聯系,空間也被作為作品中的元素而使用,因此在表達上也具有更大的自由度。
“你們下月的展覽確定了嗎?”這是藝術家們在藝術地圖項目中和外界說得最多的一句話,現在被炭筆固定在墻上,重復的筆觸似乎在模仿之前的話語經驗。不斷地追問“下月、下月”,是公眾對有規律、有品質的藝術生活的需求,也是公眾對藝術機構的要求。時明時滅的燈泡是對這個呼吁的回應。燈泡的設置讓我想到卡通片里的場景:當主人公想出一個主意的時候,頭頂就會“噔”地亮起一盞燈。
“藝術生活”是一張嵌在墻上的多攢小組設計的藝術地圖,后面透光,形成燈箱效果。這面墻是為此次展覽增設的,封掉了后面的一個窗戶,只預留了一個洞口,地圖后面的所透出的光,實際上是來自外部的天光。距墻1.2米處還設置了一條灰色隔離帶,把觀眾擋在外面不能靠近。藝術地圖作為這個展覽的源文本在這被直接引用,但身份和放在門口供人隨便領取的那份地圖已然不同。它嵌在墻上,散發著燈箱般柔和的白光,隔離帶發出的“禁止入內”的暗示,使得這個狹窄的走廊充滿了具有話語權力的美術館意味,它似乎賦予了這張地圖以藝術品的身份,令人屏息注目。而外部天光的引入還暗含了另一層思考:外部社會和美術館空間之間是什么關系呢?地圖作為中間介質,為美術館引入的又是什么呢?
“藝術的時間”也具有這樣的多重文本結構,在此引用的是過去14期藝術地圖中出現過的展覽海報。這里面我們能看到成名大腕諸如岳敏君的展覽資訊,也有公務員書畫展這類“官辦”的展覽信息,這既是對以往藝術事件的追溯,也是一個共時的并置比較,尤其是和當時當下正在發生的“多·展”的比較。藝術家和大眾對藝術的認知到底存在多大的差異?這之間是否真的存在不可跨越的鴻溝?或是有逐漸彌合的可能?
“藝術的平方”自身也是由兩部分組成,一部分是貼在墻上1平方尺的金箔和地上1平方米的大理石,之間以線連接。另一部分是展場中央的白色倒錐形臺,上下底面積也分別是1平方米和1平方尺。平方尺眾所周知是中國書畫的計量單位,在平方尺的限定下,金箔的形象明確地指向了藝術品的價值。地上的1平米的大理石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房地產經濟,也可以指涉進一步商業價值。連接二者的黑線是表明二者之間的映射關系,抑或類比?將藝術品如同房地產一樣按照單位面積進行計價售賣,顯然是把藝術視為藝術品上附著的某種均質的可量化的特性,這樣的認識又在多大程度上影響著大眾對藝術的判斷呢?至于那個倒錐形臺子,其象征藝術價值的1平尺在下,象征商業價值的一平米在上,且高度為人的視線高度,似乎隱含以商業價值作為評價藝術標準的寓意。只不過,藝術家們習慣了歐洲的標準,把這個高度定為1.6m,這對身材嬌小的中國女性似乎不太公平。
“藝術之路”是一份具有烏托邦意味的地圖。藝術家把從藝術詞典中摳出來的詞條覆蓋了地圖上原有的地名,地圖作為對現實的復述變為主觀的描述和臆想,通過個人對城市的認識刷新了城市的定義。諸如“野獸派公園”和“逸事廣場”這樣的地名在讓人忍俊不禁之余,也會讓我多少有些好奇:這兩個地方到底有什么特質,能讓人產生如此聯想。一千個人眼里就有一千個哈姆萊特,個人對城市的認知千人千面、不一而足,對城市文化氛圍的需求也未必統一,但總歸都是有的。一千個人心里可能也有一千份這樣的烏托邦地圖。
“藝術的身體”是這個展覽中我最喜歡的一個單元。這是一條僅一肩寬的狹長走道,墻面還刻意刷成了深灰色,頂部還加了射燈,面面相覷的兩面墻上也掛了幾幅作品,有油畫,也有照片,不過這些都是從樓下的工作室借來的,只能算是道具,在這個單元里,真正的作品是空間。無論灰色的墻面、頂部的射燈還是墻上的“作品”,都在暗示這是一個“藝術空間”。在狹窄的空間的約束下,觀眾不得不貼近作品觀看,這種貼近,既是身體上的,也是心理上的。對于藝術,我們不光需要視覺上的感知,還需要身體的綜合感知以及參與。當視覺感知的途徑越來越多樣化,對身體 “在場”的需要反而顯得彌足珍貴了。
關于空間關系的串聯,“藝術的顏色”這個單元表現最為突出。它選取了藝術地圖中的3種指示色,把空間里的一個空畫框、一盞射燈和一個門把手分別噴成了黃色、藍色和綠色,各自指代展覽、演出和活動。“畫框——展覽”、“射燈——演出”、“門把——活動”,這幾對指涉關系設計得頗為巧妙,尤其門把和射燈的元素都是取自現場。
這些單元提出的問題,有的指向藝術機構,有的指向藝術的商業機制,有的則指向公眾對藝術的認知,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構成了當下藝術生態的普遍問題。當我們把目光紛紛投向外部的時候,是否也需要關注藝術自身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