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第六十七屆的戛納電影節的海報又是一代男神馬斯楚安尼,從安東尼奧尼的《夜》到費里尼的《八部半》《甜蜜的生活》……馬斯楚安尼幾乎成為一個世紀意大利電影的符號,無人可敵,不可超越。而馬斯楚安尼所飾演的角色也似乎代表了意大利文化的各個層面——風流倜儻,玩世不恭,卻又帶著深切的絕望感。馬切洛,噢,我的馬切洛。
2012年的秋天,當我乘坐歐洲高速列車從瑞士駛往意大利的時候,戲劇性的一幕如電影般發生了。按規定我們要在瑞士和意大利的邊境小鎮換乘意大利鐵路公司的列車進入意大利停靠米蘭站,然而,當我們從瑞士SBB公司鐵路公司的列車上下車的時候,站臺卻空空如也,本該在此接應的意大利鐵路公司列車不知何故的“消失”了,而習慣了意大利人不靠譜的旅客們悠閑的拿出報紙開始翻閱,只有我們這些海外的旅行者們急得團團轉。大約過了20分鐘,一位小站的鐵路工人出現在我們面前,這個大叔的側臉有九分神似馬斯楚安尼,優哉游哉地攤著雙手告訴我們“噢上帝,我也不知道那列火車去哪兒了。”當乘客們群情激奮的質問他時,他笑笑跟意大利老鄉說:“不如在這兒玩會兒吧,看這空氣多好。”那一刻我真是覺得,馬斯楚安尼果然是意大利中年大叔的代言人,雖然帥到男女通吃,卻又一副老流氓的樣子,讓人既愛又恨,欲罷不能。當我們好不容易來到米蘭站,搭上后一班開往佛羅倫薩的列車時,我們惴惴不安地害怕拿著前一班車的車票又坐了別人的位子,是不是會被檢票員驅趕。正想著,又一個跟馬斯楚安尼大約有八分相似的列車員開始檢票了,我盡量用英語向他解釋剛才發生的米蘭火車“消失”等情況導致我們不得不趕后一班列車時,大叔很悠閑的拍拍我肩膀,讓我不要緊張,說這個情況他們不但知道而且經常發生,然后就是熱情地對我們說“歡迎來意大利”。
所以當我看到索倫蒂諾的《絕美之城》時,便對鏡頭下的意大利有了更感同身受的認同。《絕美之城》并沒有什么主題故事,鏡頭跟著一個有著伍迪·艾倫般厭食又刻薄的風流作家的腳步,穿梭過羅馬這個意大利首府的層層面面,從光怪陸離的開不完的上層酒會到不能自圓其說的行為藝術。好像是當代版的《甜蜜的生活》。在我看來,《絕美之城》只是用巨大的張力向我們展示意大利,這個貫穿并主導歐洲歷史的國家,其不可剝奪的,獨有的榮光。即便是被我們解讀出的“奢華的空洞”,“虛偽的生活”,“墮落的靈魂”,亦都是華美到極致,無可模仿的。在奢華的層面上,我們可以看到影片中所有的場景都充斥著這個國家最偉大的設計作品,所有演員的服裝和化妝,皆是體現著精美絕倫的工藝和創作。這個時代的奢華,是從古羅馬、文藝復興、巴洛克到現代主義一路走來的傳承。意大利是一個創造美學的國度,索倫蒂諾用“墮落”和“頹靡”來展現這樣一種不可抵擋的精致,這是一種視覺上無懈可擊的“推倒”觀眾的手段。而在思想層面上,意識流式的喃喃自語和看似荒誕的劇情構建,前后毫無關聯的故事推進,則讓人想到卡爾維諾,這個意大利引以為豪的小說家的文字。那種荒謬厭世背后的巨大的歷史洪流,把當代和古羅馬帝國無縫銜接起來。今天是泳池里的醉酒亂飲,昨天是古羅馬公共浴室里男女混浴的淫靡,俊男美女的人間游戲最放肆最華麗最充滿隱喻也不過如此,在正對古羅馬競技場,這意大利最宏偉的建筑的露臺上夜夜笙歌,是怎樣的一種不可救藥。追尋生命和時光意義的終極命題都在一場又一場的狂歡中漸行漸遠,這是最令人愉悅的,對付無解問題的方法。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雕刻在馬斯楚安尼的表情里,優雅中存在的虛無與絕望。
如同美第奇家族的雕塑,從不會因為時間而有任何的改變,而我也因此這樣熱切的愛著這個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