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建琴
(江蘇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江蘇 鎮江212003)
目前,在翻譯界譯者主體性還沒有得到充分認可,甚至還停留在傳統的認識階段,譯者是“音樂家”“畫家”等諸如此類的比喻,沒有給予譯者一個明確的定位或地位,即使近年來國內有些專家學者已經認識到譯者的重要性,也只是呼吁重視譯者的地位而已,并沒有給予實質性的理論闡述。翻譯界的學者曾經表示:“譯者和譯者個性特征問題在翻譯理論中很少受到關注,只是在近年來的一些著作中才見到相關的評論……但迄今仍有一些理論著作中對譯者問題閉口不談。”[1]總之,目前譯者的地位還未能得到應有的重視。拙文將著重以翻譯生態學理論為支撐,以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的英譯本《生死疲勞》為例,從個體到普遍,從特殊性中尋求共性,來探究譯者主體性,將呼吁譯者“地位”的口號落于實踐。重視譯者主體性不僅可以調動譯者的能動性,協調好翻譯過程中各種生態環境,而且可以有效地遏制當前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文化”的滲透,以及對各弱勢民族文化的同化,同時還可以促進中國文學作品“走出去”,提高中國文化在國際地位上的“軟實力”。
翻譯生態學(translation ecology)是由愛爾蘭都柏林城市大學人文科學系主任兼翻譯與語篇研究中心主任Michael Cronin在其2003年出版的著作《翻譯與全球化》(Translation and Globalization)中首次提出的[2]。翻譯生態學理念順應了當前經濟全球化的需求,有利于在經濟、政治趨于一體化的情況下維護民族文化的多樣性。譯者作為翻譯生物群落中的生產者,不僅要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去理解原文,了解原文產生的相關歷史文化背景,而且要理解譯語讀者所處的社會背景及具備的文化知識結構,做到尊重消費對象[3]。總而言之,譯者處于作者與讀者的中間,充當著橋梁、媒介的作用,維護著整個翻譯生態圈的和諧及多樣性。從翻譯生態學理論角度,“譯者作為翻譯主體的中心,在國際文化交流中,應以承認文化差異性和尊重異文化為基礎,以平等對話為原則,以建立良性的文化關系為目的,……合理發揮主體功能,為建設翻譯生態學的共生關系做貢獻,以保持全球翻譯生態系統的平衡和持續發展”[4]。葛浩文就是維系生態圈平衡的楷模,因此,拙文以其英譯本《生死疲勞》為例,探究葛浩文是如何從協調翻譯的自然環境、社會環境以及規范環境來維護整個翻譯生態圈的平衡的。
自然環境指未受人類干擾或人工扶持,在一定空間和實踐范圍內依靠生物及其環境本身的自我調節來維持相對穩定的生態系統,是人類生存和發展的基本條件,它對翻譯會產生直接或間接的影響[5]16。將中國作品(由指文學作品)譯介到西方世界,在此過程中,譯者考慮自然環境是不無必要的。中國處于歐亞大陸的東部,西方國家則處于西半球,地理位置存在明顯的差異,因此,譯介過程中遇到一些富含地理位置的成語、俗語,翻譯時尤其要慎重。例如:
原文:他們人物瀟灑,行為風流,揮金如土,廣交朋友[6]523。
譯文:They were carefree and willful,spending money as if they had it to burn,and enjoying a large circle of acquaintances[7]525.
“揮金如土”是與地理環境有關的一個成語。中國幅員遼闊,土地肥沃,自古以來就以“農耕文化”為主,而西方國家總體而言,更加適合于海洋業的發展,由此誕生了“海洋文化”。葛浩文在掌握了兩者之間的自然環境差異之后,采用“歸化式”方法,將其譯介成“spending money as if they had it to burn”,避免了“spending money like earth”的直譯法給譯語讀者帶來的困惑。
社會環境是人類特有的生活環境,主要包括政治環境、經濟環境以及歷史環境等等[5]24。中國與西方國家社會生存環境的差異性,給譯者在譯介文學作品過程中帶來了一系列的挑戰。
具有時代感的人物姓名是《生死疲勞》這部小說的特征之一,它們向讀者暗示了新中國成立初期中國政治、經濟的特點。此部小說中人物的姓名,譯者如果仍用慣譯法——音譯,不但會在譯作中對原作文化造成很大一部分的缺損,而且未能在譯語讀者面前充分展現原作的語境,從而造成翻譯生態圈的環境失調,最終影響整個翻譯生態系統的和諧發展。對此葛浩文充分發揮譯者主體性,在音譯基礎之上輔之意譯(見表1),讓譯語讀者能夠聽到原作中人物所要傳達的“心聲”,使他們對中國當時的歷史有一個更加清晰的認識。

表1 《生死疲勞》部分人物姓名英譯
規范環境(normative environment),又稱精神環境或價值環境,它是人類在社會群體生活中所形成和持有的態度、風氣、氣質與觀念,它們對翻譯都會產生滲透、促進或妨礙等作用[5]42。規范環境中主要構成要素就是文化環境,文學作品的翻譯必然會接觸到文化環境,并受其制約,同時翻譯對于文化的傳播、創造和提升有著重要的作用。翻譯與文化既可以彼此促進又可能相處排斥、抵觸,關鍵在于譯者是否可以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協調好翻譯與文化環境之間的關系,充分發揮彼此優勢,從而相得益彰。《生死疲勞》是一部講述“農民與土地”關系的小說,里面包含大量中國俗語,這對于譯者來說是一項挑戰。能否處理好翻譯過程中的文化環境,不僅關系到翻譯生態圈的和諧,同時對于能否實現文學作品“走出去”有著直接的影響。
原文:后來我們還與一支踩高蹺的隊伍相遇,他們扮演著唐僧取經的故事[6]7。
譯文:After that we encountered a group of man on stilts who were reenacting travels of the Tang monk Tripitaka on his way to fetch Buddhist scriptures[7]8.
“唐僧取經”的故事出自中國古典四大名著之一的《西游記》,西方讀者對此也比較熟悉,容易接受。所以葛浩文充分發揮譯者主體性,將其譯介成“he travels of the Tang monk Tripitaka on his way to fetch Buddhist scriptures”。通過現代小說將中國名著中的經典故事再次展現在西方讀者面前,一方面為譯文增加了可讀性,同時可以再次激發起譯語讀者對于中國古典小說的興趣,從而間接地傳播了中國古典文學作品。
原文:就讓這小子在炕上慢慢緩著,讓家人熬了一碗姜糖水,用筷子撬開他的牙齒灌進去[6]11。
譯文:So I let the boy warm up naturally on the bed and had someone in the house heat a bowl of sweet ginger water,which I poured slowly into his month after prying it open with chopsticks[7]12.
“炕”是中國北方人用于取暖、休息的地方,帶有傳統的中國文化特色。因為中西方生活環境的差異,在他們的世界中沒有“炕”這一說法,如果譯者直接將其翻譯成“kang”,讓中國傳統文化未經任何修飾的情況下進入西方文化環境中,將會因為這兩種文化環境的差異而發生碰撞、排斥,以致影響翻譯生態圈中文化的和諧發展。葛氏作為一名漢學家,精通中國文學且對西方的文化環境十分熟悉,因此采用“異化式”翻譯方法,直接將其譯介成“bed”,實現了兩種文化間的完美融合。
總之,站在翻譯生態圈和諧的角度分析,處理好翻譯的自然環境、社會環境以及規范環境,對于整個翻譯生態圈的平衡有著重要的作用。這就要求譯者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處理好翻譯過程中環境之間的差異以及矛盾。
在維護整個翻譯生態圈的平衡中,譯者主體性的發揮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其主要表現在“歸化”和“異化”翻譯策略的使用上。“歸化”是指“譯者所要做的就是讓他/她的譯作‘隱形’,以產生一種虛幻的透明效果,同時遮住譯者的虛幻身份,使其譯作看上去‘自然天成’,看不出翻譯的痕跡”[8]5。“異化”是指“主張通過干擾目標語盛行的文化常規的方法來彰顯異域文本的差異性”[8]20。下文以《生死疲勞》為例,探究葛浩文在維護翻譯生態圈平衡中如何恰到好處地使用這兩種翻譯策略。
原文:你不要助紂為虐[6]113!
譯文:You shouldn’t be doing this dirty work[7]133!
“助紂為虐”成語背后包含典故,“紂”指商朝的暴君商紂王。由于社會環境中中西方的歷史差異性,葛浩文采用“歸化式”翻譯策略將其譯介成“you shouldn’t be doing this dirty work”,葛氏的譯介雖然造成了原文文化的缺失,但卻消除了翻譯生態圈中生態環境的隔閡,有利于譯作在譯語讀者世界中的傳播。
原文:難道那比蒙汗藥還要峻烈千倍的孟婆忘魂湯,竟然對你沒有作用嗎[6]190?
譯文:Do you mean to say that Granny Meng’s amnesia elixir,which is a thousand times more potent than knockout drops,does not work on you[7]220?
“孟婆”在民間的傳說中是遺忘的管理者,她一意勸人行善,最后修行得道,常駐在地獄的奈何橋邊給每一位投生者一碗她調制的“湯水”,喝完便可忘記前世的所有。對于不知道這個故事的譯語讀者來說,他們一定不能理解“Meng’s amnesia elixir”的深層含義,葛浩文考慮到促進文化傳播以及翻譯生態圈中文化的多樣性,在讀者可以接受的范圍之內,采用了“異化式”的翻譯法,因此,不僅傳播了中國文化,而且調動起譯語讀者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興趣。
原文:盡管我剛剛回憶了他敲牛胯骨時在我面前點頭哈腰的形象,但人走時運馬走膘,兔子落運遭老鷹,作為一頭受傷的驢,我對這個人心存畏懼[6]20。
譯文:Even though I was able only moments before to conjure up an image of him bending over obsequiously in front of me,ox bone in hand,he instilled fear in this wounded donkey[7]24.
“人走時運馬走膘,兔子落運遭老鷹”是一句地道的中國俗語,在英語中沒有與其相對應的說法。如果譯者采用直譯,會造成譯文較重的“洋腔”味,且不利于譯語國家的讀者接受,綜合考慮翻譯生態環境的和諧以及譯語讀者的可接受性,在不影響讀者理解原文的基礎上,直接刪譯。中國文學作品要“走進”強勢的西方文化圈中,如果譯文中含有過多的“異域風情”,會影響譯作的傳播,而且中國文化目前在世界上處于邊緣地帶,要真正融入世界文化之中,首先要將自身的生態環境進行必要的調整以適應世界文化的生態環境,在這一過程中,譯者起著決定性的作用。毋庸贅言,葛浩文在“歸化”和“異化”翻譯策略的使用上,沒有將兩者割裂開來,而是將其視為一個統一體,合理利用,協調好了翻譯過程中各種生態環境之間的關系。這說明譯者主體性的適度發揮有利于弘揚民族文化,保持民族文化的本土特色,同時有利于建立平等對話的文化生態圈[9]。
綜上所述,保持翻譯生態圈的和諧重要的是處理好翻譯生態環境間的和諧,這一重任無疑落在了譯者的肩上,他/她在翻譯過程中需要協調兩種語言的生態環境,使它們相互促進、相互依存。葛浩文譯介的《生死疲勞》為翻譯界維護翻譯生態圈的和諧、促進中國文學作品“走出去”樹立了榜樣,但是,葛浩文的翻譯法并非毫無缺點,譯作中也存在誤譯之處,此文將不贅述。總之,學者要以辯證的眼光對葛浩文的翻譯觀進行研究,從個體的方法中找出共性,為以后的文學作品翻譯提供借鑒和指導,以促進各民族間的文化交流,維護整個翻譯生態圈文化的多樣性和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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