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海燕


2013年12月初的一天,《時代報告》雜志社總編室的電話響了,總編接起電話,還沒聽明白怎么回事,那邊就傳來了哭泣聲,總編忙安慰對方。
打電話的女孩名叫張麗(化名),是河南省扶溝縣白潭鎮(zhèn)王橫小學教師劉鴻學的干女兒。她說自己的干爹劉鴻學在2013年10月份開始身體嚴重不適,幾次請假,可學校校長丁衛(wèi)兵就是不批。無奈之下劉鴻學只好帶病上課,卻于10月23日暈倒在講臺上。之后,劉鴻學從扶溝縣醫(yī)院轉至鄭州大學第一附屬醫(yī)院(以下簡稱鄭大一附院),至今王橫小學無人過問不說,還發(fā)簡報要扣發(fā)他三個月績效工資。
總編問:“為什么學校校長會不批老師的病假?”
張麗聽了這話,更是泣不成聲:“叔叔,就因為學生在校長家開的小賣部買冰棍吃,拉肚子要請假,我老爸說以后不準學生再買冰棍……”
張麗在電話里哭訴著,她說家里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她看著教了一輩子學的老爸如今躺在病床上實在心疼。她看見電視上播的有媒體記者去幫人維權的報道,就開始向各個媒體求助。
她從網(wǎng)上搜索媒體的聯(lián)系方式和地址,一個個電話打過去,一個個地址找過去,一天又一天地等過去……
12月7日下午,《時代報告》雜志社的選題會上,總編將這件事講給與會的編輯記者聽,大家紛紛議論起來。最后,決定先對劉鴻學老師的情況做進一步了解,派記者調查扶溝縣白潭鎮(zhèn)王橫小學校長丁衛(wèi)兵,并跟進報道事件的處理結果。
總編在會上強調:“老百姓的疾苦,就是《時代報告》最大的關注點!”
12月9日下午三點,記者在鄭大一附院住院部心血管內科的四人間病房見到了劉鴻學。他正在輸液,他的愛人于鳳梅在一旁陪護。于鳳梅說,老劉今天扎針扎了三次才扎上,手背上已經(jīng)烏青,說罷,她撫著老劉的手說:“你好好訴訴吧。”
54歲的劉鴻學面色發(fā)紅,聲音極低:“閨女(劉鴻學對記者的稱呼),我難為情啊……”
他說他有高血壓病,還有腦梗塞。2013年國慶節(jié)過后,他去找王橫小學校長丁衛(wèi)兵請假,丁讓他去找扶溝縣教育局局長,而局長又讓他拿著病歷找校長簽字。他帶著病歷找到校長,可校長根本不看。
“10月23號上午,我又拿著縣里醫(yī)院開的轉診證明到鎮(zhèn)上的中心校(王橫小學的上一級)找一位郭校長,只說了句‘郭校長你看我這身體……就被他打斷了,他劈頭蓋臉吵我一通,說我不遵守紀律,不請假無故曠工。最后又說,你回去吧,我找個調查小組去查查!我當時心里委屈啊,都想哭出來,這邊醫(yī)生讓你看病,那邊不給你批假。那天晚上我一夜沒睡著,起來吃了三次降壓藥。”
講到這里,劉鴻學哽咽了。
第二天,中心校的三人調查組到了王橫小學。據(jù)劉鴻學說,學校的一位老師在調查表上寫到劉鴻學缺課一個半月是事實,但是他有病也是事實。可跟丁衛(wèi)兵校長同村的一位丁老師那位老師別那么寫,說只能寫耽誤多長時間,不能說有病。
知道事情真相的劉鴻學依然帶病堅持教學。“下午上課剛講了十幾分鐘,我的四肢就不當家了,渾身哆嗦,抖得受不了,我(只好)到講臺上坐坐。我教三年級,班上的小孩兒問我,老師你咋了,我說我病了。小孩就去找校長,校長把我扶到辦公室就離開了。同事把我送到鄉(xiāng)衛(wèi)生院,人家又回去上課了,我等了一個多小時,也沒人給我輸水,說是我們(學校)這邊不讓輸。我沒法只能自己給縣120打電話。”
記者問:“怎么不和家里人聯(lián)系?”
“我咋不給家人聯(lián)系?閨女,我沒人聯(lián)系啊!我老婆當時在新疆摘棉花,閨女孩子都在外地工作,家里就一個八十多歲的老母親……”劉鴻學說。
聽到這里,劉鴻學的愛人于鳳梅抹著眼淚說,自己就想著出去摘花掙點錢補貼家用,沒想到家里發(fā)生這樣的事……
劉鴻學回憶說,他在扶溝縣里的醫(yī)院躺了三天都不知道頭朝東還是朝西。他妹妹到醫(yī)院去給他送飯,看著他嘴歪眼斜的,傷心得很,就去縣教育局反映情況。縣教育局局長安排給分管這塊工作的紀檢書記,紀檢書記又安排給包鄉(xiāng)領導(負責管轄相應鄉(xiāng)鎮(zhèn)的領導)。劉鴻學說,這個領導姓高,他到中心校去結合,中心校就還派了原來的三人調查組重新下去調查。“他們調查我的情況,也不到醫(yī)院來,也不問醫(yī)生,到學校調查老師就讓人家只準寫耽誤時間,不能寫有病;調查學生就問你叫啥,老師叫啥,恁老師耽誤多長時間了,別的也不問了。”
劉鴻學說著這一件件一樁樁傷心事,沒有停下的意思。
劉鴻學于9月9日到鄭大一附院去調藥,醫(yī)生說等他的病情穩(wěn)定住才能走。他說事先寫好了請假條,跟同事說如果回不去了就幫他交了,后來那個假條中心校沒承認。
記者問:“既然有病,為什么校長不準假?”
這個問題戳到了劉鴻學的傷心處。
劉鴻學說,大約四五年前的夏天,他教小學四年級,一天他的班上有四五個請假的,都說是吃冰棍拉肚子了,他就說,以后不準再到小賣部買冰棍吃。
“小賣部是校長家開的。”劉鴻學說。
那天,預備鈴過后,校長老婆就去找劉鴻學“興師問罪”了,劉鴻學說他好一通解釋,可咋著都解釋不通。五年了,到現(xiàn)在,校長老婆已經(jīng)調到鎮(zhèn)上了,可見著劉鴻學也還是沒話。
據(jù)劉鴻學的老婆于鳳梅說,丁衛(wèi)兵是劉鴻學的學生,因為劉在全鎮(zhèn)教學成績突出,丁衛(wèi)兵上他家去了好多次,央求他調到王橫小學。
劉鴻學的女兒跟記者說,劉鴻學這兩年身體一直不好,連家里澆地這樣的活兒都干不了了,有些時候她會給父親打些錢讓他雇人。女兒大了,劉鴻學每漲個一二百塊工資都會興奮地打電話告訴她。
劉鴻學是一位在教育一線工作了37年的老教師。按他所述,因為一句不讓到小賣部買冰棍的話,五年后,他得了病,株連的連一個病假都請不了。
難道這就是一句真話的代價?
我們期待有關部門給一個公正的答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