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殿友
一次去拜訪我的好朋友,他拿出一對鎮尺給我看,上面鐫刻著一位河間耆宿贈給他的對聯。我的朋友是當地知名書法家,說身份,算是農民。對聯是這樣的——“無冕則微骨猶傲,為墨浩瀚氣亦雄。”聯寫得不錯,巧妙地把朋友的筆名和名字都鑲嵌其中,也把朋友的身份和擅長、性格等寫了出來。對這位老先生雖沒有多少接觸,但我十分尊敬他的德才。欣賞這副聯的同時,我覺得上聯中的“微”字值得推敲。一提出來,朋友也說有相同的看法。難道“無冕”“則微”嗎?不是的,肯定不是的。我的朋友是有能為之人,只是無冕罷了。
可什么詞更恰當呢?我們一時都想不出來。朋友說:“請你想個更合適的詞。”
晚上無瑣事,我費起了心思。
“無冕”當然是沒做官的意思,常言說:無官一身輕。(這里暫不講憂民憂君之高論)應該更逍遙,更灑脫。現在人們稱記者(文人)是無冕之王。既然也是“王”,那應該是自在、灑脫、逍遙之意。而無冕之王的稱謂應該與宋朝著名詞人柳永“才子詞人,便是白衣卿相”有淵源,或者說是一脈相承的,我想應該是。既然是,就本著這個意思去想個更合適的詞吧!首先想到了“清”,不妥;又想到“靜”,不妥;又想到“安”、“明”、“閑”等,都不妥。干脆搬出詞典找帶心字旁的詞,找到了“怡”、“愜”等,也不滿意。整個晚上把心思都用在這里,也未吟妥一個字。
第二天,正事之余再擬,又想到了“逸”字,覺得這回有點接近,不是嗎?做為一個文人,一般都有理想、有抱負,想出世為官,干一番事業,但“明代暫遺賢”的情況是難免的,并不是有理想、有抱負的人都能得到一個施展的機會,正像我在一首小詩中寫到的那樣——“德才加機遇,抱負得施展”。機遇非常重要,沒有機遇就得不到施展。得不到施展怎么辦呢?不“牢騷太盛”,也不“怨天尤人”,而心態平和,就是“逸”——安閑、飄逸。
到這兒,我又想起了“隱”,而由“隱”又想到“藏”——忽然想起幾句詞來——“用舍由時,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閑處看,身長健,但優游卒歲且斗尊前”,這是宋代大詩人蘇軾《沁園春·孤館燈青》的結束語。這首詞是蘇軾在赴密州路上寫給其弟子由的。詞中回憶兄弟倆“當時共客長安,似二陸初來俱少年”,“有筆頭千字,胸中萬卷”,曾想“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以實現“結人心,厚風俗,存紀綱”的政治抱負。然而,在現實生活中屢屢碰壁,于是末尾寫出上邊幾句,把一個成熟而有些失意的文人心態寫得生動形象。查書才知其中的“用舍”和“行藏”又是從論語“用之則行,舍之則藏”轉化而來(谫陋、慚愧!)。至此頓悟,靈犀點通,真有點“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感覺。論語上的“舍之則藏”用在這里——“無冕則藏骨猶傲”,不是再好不過了嗎?想出這個詞來,心里覺得美滋滋的。
第一時間,把苦苦思索這字的過程告訴朋友,朋友也十分認同。他說:“這一改,詞意恰當,又用了典,無懈可擊,妙哉!”
我說:“須轉告老先生,得到允許再改過來,如老先生不同意,那就還用原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