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應淡化諾貝爾文學獎

佚名

去年華裔科學家高錕摘得諾貝爾物理學獎，華人世界對諾貝爾獎，尤其是文學獎的夢想曾再次攪動了起來。對此，筆者認為，從語言文字角度，談談中國人應淡化這一情結的原由：

目前，諾貝爾文學獎評委除馬悅然之外，要了解華文文學全憑要翻譯成歐洲主要語言的譯作。一種語言文字如果是處于相同、相近的文化淵源，如英、德、法、意、西等歐洲主要語種，那么相互間翻譯的差異就很小。如果是處于不同文化淵源，那么因政治、宗教、道德、教育、民俗、法律的迥異，就會形成巨大的文化差異。

德國大哲人海德格爾曾告誡人們：語言是存在的家園。一種語言方式，就是一種思維定勢，一種民族傳統(tǒng)，一種價值觀念，甚至是一種生活的方式。傳承中華民族數(shù)千年燦爛文化的漢字、漢語，濃縮了中國文化如生產(chǎn)方式、思維認知方式、價值觀念、文化習俗等內(nèi)核形態(tài)，積淀了豐富的具有東方文化智慧特征的人文內(nèi)涵，這哪怕是最發(fā)達的拼音文字也難以表述承載的。漢語言文字作品被翻譯為西方拼音文字的作品，就好比是國奧隊的隊員被致殘參加殘奧會的競技了。不妨看看漢語言文字作品因翻譯而“致殘”的情形吧：

一、漢語言文字是以象形表意為特征的，這與歐美的拼音文字是不同語系、不同形態(tài)的文字。一旦它被譯為拼音文字，就失去了漢語言文字形態(tài)構造本身的文化內(nèi)涵和意蘊，就像一個人被挖去了骨肉，徒具一塊塊毛發(fā)和碎皮。

如古典小說《紅樓夢》中上千個人物形象，如果看漢語原著，人物的關系有時候憑姓名的部首偏旁就可知一二。如榮府的四代：賈代善（單人旁）；賈赦、賈政（反文旁）；賈璉、賈珠、賈寶玉、賈環(huán)（斜玉旁）；賈蘭（草頭）。而《紅樓夢》翻譯成拼音文字后，這明顯的標記就喪失了。單憑表音的抽象符號，人物就“面目全非”了，外國人自然就難以弄明白人物間的關系。拼音文字無法傳達漢字的文化意涵。

二、漢語言文字所濃縮的中國文化特有的價值觀念、家族觀念、文化習俗、思維方式等內(nèi)核形態(tài)，拼音文字無法轉(zhuǎn)述傳譯（沒有對等的語匯）。漢語中是有叔父、舅父、姑父、姨父之分的，而英文中只有“uncle”這個統(tǒng)稱，《紅樓夢》《京華煙云》《家》《四世同堂》等作品翻譯為拼音文字，相對于原作就容易導致簡化了家族制度的嚴密和人物關系的復雜。

還是要特別提到《紅樓夢》這部偉大的古典小說的翻譯：英國著名漢學家霍克斯（David Hawkes）在沒有得到吳世昌先生指點和幫助翻譯第一個英文全譯本之前，由于文化的誤解，加之沒有采用漢語拼音音譯，“林黛玉”竟然被譯為“Black Jade”這樣明顯帶有貶義的詞語。我不知“王善保家的”被翻譯成什么，須知，它是不能等同于“Wang Shanbaoswife”的。正是由于沒有對等的詞語，東方的“龍”被翻譯成在西方帶有邪惡傾向的“dragon”，以至于如今上海的某高校領導甚至上演去“龍”化的鬧劇！

三、漢語言文字是以單音節(jié)或詞素為基礎的語言文字，是一種富有詩性美的文字。一種優(yōu)美的具象文字作品，翻譯成抽象的拼音文字，不僅失去了漢字詩情畫意的形態(tài)美，也失去了簡約、凝練、細膩的音調(diào)美。如《紅樓夢》中湘云和黛玉有句名對：“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寒”“冷”被作了精確細膩的劃分。拼音文字要這樣精確地區(qū)分是很難辦到的。

辜鴻銘在名著《中國人的精神》中，就曾比較過包括杜甫、陳陶《隴西行》在內(nèi)的古詩詞和它們的英文譯文。他認為古詩詞“帶著一種無法言說的優(yōu)雅、高貴”，是最“簡潔”的、智慧的語言。這種簡約性的智慧是拼音文字無法體現(xiàn)的。

四、即便是詩歌之外的漢語言文學作品，一旦轉(zhuǎn)譯往往就會損害文意或是影響閱讀理解。如先秦諸子百家的散文，尤其是孟子、莊子、荀子的經(jīng)典作品，因其整體節(jié)奏的優(yōu)美和諧也往往難以轉(zhuǎn)譯。這些文字雖然過去兩千多年了，今天讀來仍然抑揚頓挫詩意盎然；而拼音文字即便是莎士比亞時代的作品，今天讀來都佶屈聱牙。

甚至中國一些優(yōu)美的現(xiàn)當代小說，如果翻譯成了拼音文字，想必也神韻大失。只要讀沈從文、老舍、柳青、孫犁、賈平凹等作家所構筑的民族地域色彩濃厚、富有美妙傳神東方繪畫美特征的作品，相信就會認同了。

由此可見，漢語言文字作品翻譯成拼音文字，就必然降低了作品本身的藝術水準、藝術檔次，這又怎么能反映出漢語作家作品的真實水平呢？屈原、李白、蘇軾的偉大詩歌作品一經(jīng)翻譯，如果憑譯本，他們頂多算是三流詩人。

相反，一些外國詩人作家的作品，經(jīng)過中國詩人作家的出色翻譯，往往就能憑借漢語言文字詩性美的凸現(xiàn)而提升檔次。這其中最著名的例子要數(shù)匈牙利詩人裴多菲的一首普通詩作了。經(jīng)魯迅翻譯加工，原本自由體作品變?yōu)檎Z言工整而且有韻腳、瑯瑯上口的名篇了。還有上世紀80年代，美國的“自白派”詩歌，就被詩人島子和趙瓊的翻譯加工而聲名鵲起。

基于上述原由，筆者認為中國人實在沒有必要重視拼音文字作品語系的諾貝爾文學獎。因為這種文字本身無法表述漢語言文字作品的美妙、豐富和無比的深邃。筆者一向秉持人與人、國與國平等的原則，但是，就語言文字而言，是有差級的，像茶葉、瓷器都有差級一樣。肯定語言文字的差級，不是輕蔑別的語言文字，而是出于對漢語言文字表現(xiàn)力的推崇而已。

（摘自2012年10月9日《聯(lián)合早報》）

責編：徐艷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