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春相
(上海外國語大學國際文化交流學院,上海200083)
提 要 本文基于劉大為(2013)對語體的重新定義和相關語體變量的研究,探討了語體能力的實驗研究方法。首先根據語體和語體能力的內涵,結合社會語言學和模糊學研究方法,論證了針對語體能力采用實驗方法的重要性和必要性。然后討論了實驗類型,從側面說明語體的新界定豐富了研究的內容。針對實驗材料選取的困難,專門討論以小句為基本單位的材料選取策略。最后借鑒一般的實驗方法,提出語體能力實驗的設計和實驗程序的操作。
在特定的語境中某些言語是否得當,這一問題往往牽涉到語體運用和評價的兩個方面,這兩個方面都與語體能力有關。我們認為,語體能力是一種語言能力,可以在自然的語言環境中習得,也可以通過專門的學習獲得。分析語體能力的構成要素,有助于避免語體表現或判斷中不必要的錯誤,對一個人或一類人語體能力做出準確把握,也有利于教學、宣傳等領域中相關的語言應用。
本文擬針對語體能力提出一套實驗方法。
要研究語體能力,必須對語體有較為合理的認識。
對語體的最早研究當屬歐洲,亞理士多德在他的《修辭學》里就明確區分了口語體和書面語體,這種做法至今為漢語學界廣泛接受。漢語學界對語體的研究深受蘇俄以及西方的影響,雖然取得了不少成果,但由于基本上是從使用域出發對語體進行界定和分類,使得漢語語體的研究出現了瓶頸,在學科事實挖掘和研究所需要的“分解—整合”方面止步不前(劉大為2013)??磥砦覀儗φZ體的認識出現了偏差。
針對某類具體的場景,為了某種特定的表達目的,言語活動者需要怎樣組織合適的言語形式進行表述,以及交際雙方如何評價這些言語形式是否符合在此場景中應該運用的語體,這體現了交際雙方針對該場景中使用何種類型語體的一種預測能力,這種預測能力實質上就是人們的語體能力,這種能力是潛存于他們心理層面的。以上認識表明,具體場景和表達目的分別是制約言語活動的客觀動因和主觀動因,結合每個言語活動者不同的語體能力,產生各自不同的具體言語形式。如此看來,語體不再是一種靜態的語言形式集合,而是隨著動態的言語活動而展現出來的不同言語形式。
我們知道,現代科學的研究范式是西方建立的,西方學者在建立一個學科理論時,首先要做的工作是對基本概念下定義。正是基于目前語體研究的現狀,劉大為(2013)對語體進行了重新定義,認為語體是:(a)一種類型的言語活動得以實施而必須滿足的、對實施者行為方式的要求,以及(b)這些要求所造成的語言使用方式或語言形式上成格局的變異在語篇構成中的表現。劉大為的定義內涵相當豐富,至少可以分解出以下三個要素:交際的內在動因、語言的使用方式、相應的語言表現形式。對這一定義所做的分解,也初步表明了該定義符合“分解—整合”研究程式。
什么是語體能力?我們認為它是言語活動能力的一個方面。掌握某種語言的人,不僅具有該語言的能力,也同樣具有與該語言相關的言語活動的語體能力。本文所說的語體能力包括對某種語體的表達能力,以及應用某種語體的運用能力。
其實,以往學者對語體能力已有不少研究。丁金國(2000)、李熙宗和霍四通(2001)已顯示出對語體能力問題的關注,袁暉(2004)較早使用“語體能力”這一術語。
值得肯定的是,目前已經有三篇碩士學位論文就對外漢語教學中與語體能力有關的問題進行了專題研究,他們是張瑩(2005)、吳越(2007)、韓瑩(2008),尤其是張瑩(2005)還較好地論述了語體能力的內涵。
語體和語法一樣,作為一種語言能力和語言知識體系,是一種具有心理實體的語言機制,潛存于每一個使用者的心理中,顯露在他使用語言的過程中。語體能力是人的言語活動能力之一,存在于語體的功能動因層和語言變異層之間(劉大為 2013)。語體研究不應脫離這一現實去孤立地考察語體,它的全部程序都應該圍繞著如何切近這一心理存在和使用過程而展開。
語體能力與語言知識水平不是成正比的,同樣的語言學習環境,有些人只是記住了許多詞語和語法,但不適應各種類型言語活動的需要,或是堆砌華麗辭藻、“掉書袋”,或是“詞不達意”,這些問題除了與表達的主觀性有關以外,常常與語體能力有關。
潘世松(2003)認為,語體因語用主體的不同年齡階段而呈現出不同特征。這體現了語體能力的一般發展趨勢。而且實際情況是,語體能力因人而異,并非年齡越大或是文化越高,語體的認知能力、語體的表達能力就越強。有的人不善于“聽話聽音”,或是“不怎么會說話”,這些現象其實都是與語體能力有關的問題。
丁金國(2013)曾指出:現代語體風格體系的建立,應立足于自己固有的特質,吸取現代新理論、新方法來構建。能力有大小,對語體能力的研究必然關涉到量的問題。而對量的研究,又必然關涉到數。我們知道,當代語言學屬于科學范疇??茖W的特征之一是必須可以用數來計算,一種科學只有在成功運用數學時,才算達到了真正完善的地步(保爾·拉法格 1957:73)。
要對語體能力進行研究,在理論上,以語義為核心的原則必須進入體系之中;在操作方法上,成分的離析和量化微分析應當是重要的實證性手段。
當然,對語體能力“量”的把握,不可能像日常生活中對一些實物采用度量衡標準那樣進行測量,而必然要考慮以下兩個方面:語體能力是人的言語活動能力的構成成分;對能力大小的評判不可能是完全精確的,而是存有一定的模糊度。這兩點認識,直接聯系到下面兩種實驗方法。
語體能力與語言的使用以及語言的使用者直接相關聯,這避不開語言的社會屬性。對語體能力進行研究,借鑒社會語言學的研究方法成為了必然。社會語言學最常用的研究方法是調查統計法,也經常采用結合調查統計的實驗法。社會語言學界也曾對語體進行過實驗,比如Labov(1972)曾在大量語言調查的基礎上,得出“沒有單語體說話人”的結論。
實驗法的優點是能夠有效地控制因變量,其他因素的影響可以保持不變。比如史密斯(Greg Smith)曾在英國倫敦的一所學校進行實驗,以調查該校學生對標準英語和倫敦方言的態度。他讓被試分別給說標準英語的人和說倫敦方言的人在友善、明智、勤勉、誠實、漂亮等指標上打分,結果是,盡管許多被試者本人也說方言,但他們普遍給說標準英語的人打了高分,這說明標準英語在他們心目中有較高的位置。這種實驗法被稱為主觀反應實驗法(戴慶廈2004:223)。
我們可以借助這種實驗方法,研究某個人對某種功能意圖、人際關系等的主觀反應,看他在語言層面表現的差異。采用這樣的實驗方法可以對某個人的語體能力直接評定,我們對學生作文、對相關文章的評語中其實就包括對語體能力的評定。
一種語體與另一種語體之間并不是非此即彼般明晰的關系,二者往往存在連續的模糊狀態。針對這一事實,對言語材料的判定必須借助于模糊集理論的判定方法。比如兩個相對的語體范疇A和B,設定隸屬于A的典型成員為a,隸屬于B的典型成員為z,a和z之間存在b、c、d……w、x、y等成員,如果以a為基準,為其隸屬度賦值為1,那么z的隸屬度為0,之間的成員則分別對應于1~0之間的數值序列,如0.8、0.6、0.4,等等。
由于下文還將涉及到隸屬度分析方法,我們這里簡單說一下隸屬度的制定方法。隸屬度制定方法有很多,目前常見的有三種:權威評定法、群眾評定法、語料庫統計法。三種方法各有優缺點,一般來說權威評定法較適用于特殊性語體,比如專業特點較為明顯的語體,如科技性語體等。群眾評定法較適用于通常的語體,比如對某些言語材料的雅俗隸屬度的評定等。以上兩種方法都不可避免帶有人為的主觀性,而語料庫統計法可以避免這一缺點,但它僅適用于檢索有標記的言語形式,對于無標記的一般句子或語篇則無能為力。
語言學如果要作為一門科學,其分析或證明過程必須是可見的,其方法是可操作的,其結論是可重復的?,F代自然科學研究方法中最核心、基本的方法便是實驗室方法。語言學同樣應遵循這一研究方法(金立鑫 2014)。語體和語體能力研究屬于語言學研究,采取實驗方法進行研究也是重要和必要的。
實驗方法不可避免涉及到對變量之間關系的操控,在劉大為(2013)對語體的定義中,已經隱含了對語體研究的中這種關系的思考。他指出:
語體本質上反映了一種因變關系,它涉及到兩種變量:一種是在功能動因層上所集聚的各種功能動因,使用者就是為了滿足它們而促使語言發生各種變異的;一種就是語言變異層上因為這些功能變量而導致的語言變異。如果用函數關系來描述語體的話,語體的運作實際上就是兩種變量之間的因變:前者作為功能變量是自變量,后者作為語言變量是因變量。
變量是使實驗運轉的嵌齒和齒輪(坎特威茨等 2001),劉大為提出的語體本質反映因變關系的論斷,已經明顯觸及到實驗方法。而且劉大為針對自變量,還給出了的三種提取方式:行為者希望實現怎樣的功能意圖,言語活動通過怎樣的媒介和傳播方式實現,行為者雙方原有的人際關系以及在活動中結成的人際關系是如何發揮作用的。這些都說明,實驗方法對于語體和語體能力研究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所有的研究中,任何對類別的區分或劃分都是基于研究的需要,因此對于同一范疇,可以從不同角度或標準得到不同的類別。語體能力的實驗亦是如此,可以從多個角度按不同標準進行分類。這表明,對語體重新定義豐富了其內涵,也拓展了語體研究的內容。下面我們從四個基本方面進行說明。
這類實驗把被試作為控制變量,針對不同類型和不同語體價值的言語材料,看該類被試對其掌握的情況。
不同類型的語言材料,可以體現為詞匯,也可以體現為語法項目。就語法來說,有的材料是單個的語法項目,比如吳春相(2012)對事件句的實驗;有些是封閉性的系統,比如對虛詞語體特征方面的掌握能力;有些材料則是綜合性的,比如一篇文章,往往與語體的多個項目都有關聯。
針對不同層次的語言材料進行實驗,這可以借鑒漢語水平考試(HSK)的做法,根據語體成分出現的不同頻次進行分層,也可以根據語體體式的難易程度進行分層,逐層進行實驗。比如張瑩(2005)、吳越(2007)、韓瑩(2008)都曾對中高級漢語教材的語體情況進行過相關的研究。
被試可以是單個的人,也可以是某一社會群體,既可以是中國人,也可以是學習漢語的外國人。僅就以中國人作為被試來講,可以對中小學生進行實驗,也可以對不同專業的大學生和研究生進行實驗。
潘世松(2003)從不同年齡段的語用主體與交際方式、語言及非語言材料等語體因素的關系著眼,對現代漢語語體進行共時態研究,認為語體是語用主體語用能力(被試的語體能力)的共體性特征的體現,是處于不同年齡階段的語用主體由于生理狀況、心理能力、認知水平、社會化程度等原因的制約,在運用交際方式、語言及非語言材料等語體因素時所形成的特點的綜合。這一認識為根據被測的不同采取不同的實驗方法提供了依據。
可以分別針對功能意圖、媒介和傳播方式、交際雙方人際關系進行不同的實驗。劉大為(2013)在詳細論述這三類變量時,已經非常充分體現出可以針對不同自變量進行相關的實驗的觀念。比如就功能意圖來說,可由一方設定的功能意圖有敘事、描寫、論證、報道、使令、詢問、說明、評價、報告、宣告、建議、譴責、批評、指導、記錄等等。對方可以通過獲悉、理解、同意、惱怒等心理反應來配合,也可以用回答、抗議、贊同等簡單的言語反應來配合。必須由雙方共同設定的功能意圖有論辯、爭吵、協商、討論、對話、聊天等等,可以從沖突與協調、決出勝負、信息溝通、達成共識、加深理解、話題分散與集中等角度加以區分。
按照本文對語體能力的定義,語體的能力有二:評價能力和表達能力。其中,評價能力表現為被試對不同類型語體和不同語言材料的識辨能力,可以是對作為實驗的不同語言材料的表達能力,也可以是二者的綜合。比如吳春相(2012)通過考察被試對37個事件句的改寫,得出不同語言材料對語體制約力的大小不同,這一實驗既能反映被試對語體的認知能力,也能反映他們的語體表達能力。
不論哪一種實驗,都需要一定的基本條件,比如被試、實驗材料、實驗環境、實驗設備(社會科學領域一般不需要專門的設備)等。其中,被試的語體能力是實驗的目標,而實驗材料的主體是語言材料。無論基于什么目的,或是針對什么參項進行語體能力實驗,都必須圍繞語言材料進行,這是由語體能力的內涵決定的。語言形式是直觀的,且作為交際工具具有同一性。借助語言材料,可以比較客觀地獲得不同被試的語體能力。不過,用于實驗的典型語言材料的遴選與確定是件相當困難的事情。
語體必須依附于語音(包括韻律)、詞匯、語法三個層面,不僅包括正確的表達,也包括錯誤的表達。由于受實驗條件的限制,我們暫不討論同語音相關的語體能力實驗,只考慮詞匯和語法兩個層面。
在詞匯層面,材料的實驗價值相對較低,實驗方法相對單一,主要集中于通過對同義詞語體屬性的甄別來反映不同被試的語體能力。例如下面幾組詞語:
a老婆、妻子、夫人
b 吾、我、俺
c鹽、氯化鈉
d頑強、頑固
針對這些同義詞材料,可以直接采取權威評定方法或群眾評定方法進行選取。
同義詞不僅包括實詞,也包括虛詞。值得一提的是,早在近四百年前,西洋傳教士萬濟國對于虛詞非常關注,認為虛詞在區分語體方面具有重要意義。前蘇聯漢語學家雅洪托夫也表達過這樣的意見,認為古代文學作品的語體區別主要體現在虛詞上(參看西山美智江 2005)。
由于虛詞是語法詞,不能獨立成句或獨立充當句法成分,因此,這就關涉到語法層面的語體材料問題。
事實表明,如果以詞為實驗的基本單位,則很難兼顧句法層面的語體問題。另外,由于詞語的邏輯重音只有通過句法才能夠實現,這也是以詞為基本實驗單位方法的不足。同時,由于語體的相互滲透,詞匯的語體差別漸趨模糊,而漢語的語法格式在語體屬性上的區分度遠遠小于詞匯,表現得更加細密,更適宜作為實驗材料。
語言學界一般認為,句子是語言最大的單位,也是言語交際的最小單位,只有在語法層面可以體現語體的各個自變量,不僅可以體現功能意圖,也可以體現與交際方式和交際雙方人際關系。另外,對句子語體屬性的實驗,不僅可以了解一個人的語體識別能力,也可以了解一個人的語體生成能力,語體的隸屬度實驗因而可以更加細致。
筆者曾做過這樣一個小實驗:找20位語言學研究生,給出“吃飯—吃完”兩個動作結構,讓每位同學在較短的時間內窮盡式組成無主語小句,可以隨便添加虛詞,可以用同義詞替換“吃、完、飯”中的任何一個詞。共得出如下6個小句(每句后面括號中的數字為20位學生寫出該小句的數量):
a吃飯吃完了 (18)
b吃完了飯了 (20)
c吃完了飯 (20)
d用完了飯 (7)
e用完了餐 (6)
f用餐畢 (2)
筆者當時擔心“吃飯—吃完”這種書寫方式有潛在的導向,后來寫成“飯、完、吃”完全無序的形式,用同樣的時間,對另外3位語言學學生和3位語言學青年教師進行了實驗,結果發現,“吃飯吃完了”這種形式出現的頻次也極低,而其它形式沒有明顯變化。
根據上面6個句子出現的頻次,可以對它們進行語體隸屬度的實驗分析。以書面語體為出發點,讓被試對以上6個小句進行選擇,設定典型材料為1,根據選擇人數的多少,依次賦值,則各個句子的語體隸屬度分別為:

拿6個句子對另外的人進行語體隸屬度判斷測試,如果他(她)對材料的判斷與上面序列偏差
較大,則說明他(她)這方面的語體力存在問題。
如果把篇章作為實驗的基本單位,甚至是整篇文章,則由于構成的要素數量多,實驗繁瑣,難以得到理想的結果。
以句子為基本研究單位存在一個明顯的問題,即一篇文章或一段話中插入完整的句子,而這一完整的句子屬于臨時插入,是裝點性的材料。例如:
(1)前年和去年,每當夏月塘荷盛開時,我每天至少有幾次徘徊在塘邊,坐在石頭上,靜靜地吸吮荷花和荷葉的清香?!跋s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我確實覺得四周靜得很。我在一片寂靜中,默默地坐在那里,水面上看到的是荷花的綠肥、紅瘦。(季羨林《清塘荷韻》)
(2)春分剛剛過去,清明即將到來?!叭粘鼋t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這是革命的春天,這是人民的春天,這是科學的春天!讓我們張開雙臂,熱烈地擁抱這個春天吧!(郭沫若《科學的春天》,轉引自袁暉、李熙宗2005:439)
上面兩例中,“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都是插入的古詩詞,用典的最突出語體特征是[+典雅]。
選擇小句為基本單位進行實驗,可以避免莊重場合說話人突然插入的非莊重的辭格,作為臨時調節語氣的語言成分。語體的相互滲透是其自身發展的要求和動力(袁暉、李熙宗2005:42),也是常見的現象。例如:
(3)他在他自己的身上也投了點資,搞了點“基本建設”,看上去,再不像夾著皮包滿街亂竄的跑街,而頗有點像個經理的模樣兒了。(馬識途《最有辦法的人》)
(4)我的這個發言,與其說是一個老科學工作者的心聲,無寧說是對一部巨著的期望。這部偉大的歷史巨著,正待我們全體科學工作者和全國各族人民來共同努力,繼續創造。它不是寫在有限的紙上,而是寫在無限的宇宙之間。(郭沫若《科學的春天》)
從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如果以詞為基本單位,通過統計,很可能造成判斷上的偏差。比如例(3)中,“投了點資”、“基本建設”、“經理”都是比較專業的術語,“像個……模樣兒”、“像夾著皮包滿街亂竄的跑街”兩個是比較生活化的,其它的都是比較中性的語言成分。如果采用詞統計,則很容易偏向專業語體的表達。例(4)中“與其……無寧”、“歷史巨著”、“有限”、“無限”等都是比較典雅的語言成分。
基于以上分析,我們認為句法層面的實驗應該集中于小句,而不能是整個句子。因為由兩個或多個小句構成的句子中,小句的語體隸屬可能相同,也可能完全相反。例如:
(5)若總曠課,則取消學籍。
(6)如果天氣總是這樣的話,旅游的計劃就要泡湯了。
(7)后果之所以如此,大概由于他們太不重視了。
(8)現在外面風大雨也大,所以比賽改期進行。
例(5)、(6)中前后兩個小句的語體類型是一致的,而例(7)、(8)中前后兩個小句語體類型相反,這類情況我們將另文分析。以小句作為實驗材料的基本單位,可以兼顧語言內部的靜態和語言外部應用的動態,可以表明被試非語言方面相關語體要素的制約力。
通過前面的論證,結合一般實驗的常識,我們設計的實驗的程序如下:
1)實驗目的的產生
在教學、編輯、宣傳等語言實踐工作中,必定會碰到語體能力方面的問題,這是發現問題的土壤,是進行實驗的最初動力。
2)確立實驗目標
3)確定具體實驗方案和實驗方法
4)選擇實驗材料和被試
5)小樣本預實驗
進行小樣本預實驗,可以及時發現最初的實驗方案存在的問題,及時修正實驗設計,避免走太多的彎路。比如前文對事物“飯”和兩個動作“完、吃”組配實驗,最初實驗時就忽略了書寫形式對被試潛在的影響。
6)充分的樣本實驗
7)數據分析
8)總結
語體能力可以表現為被試對實驗材料語體隸屬度的判斷,以及對不同類型實驗材料的生成。對語體能力這一認識的前提之一是:在真值語義保持不變情況下,語體材料之間存在著變換關系。因此,語體能力實驗主要采取的方式是,借助語言材料之間的變換,得出被試語體能力的具體“量”。
理想的變換,是在兩個對立的語體之間進行語言材料的變換。筆者曾在對外漢語教學過程中,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比如兩組關聯詞“若……則……”與“如果……那么……”,二者只是語體屬性的不同,但是留學生在用前者造句時,出現了如下語體不當的句子:
(9)*若不想吃肉,則多吃點蔬菜吧。
(10)*你若感冒了,則在家好好休息吧。
在語言本體研究領域,最小對立測試(minimal pair test)是比較理想的實驗方法。最基本單位的對比是現代科學中試驗方法的最基本的原則,用現代科學的眼光來看,最小對立對的對比是現代實驗科學的基本研究方法在語言學中的經典應用(金立鑫 2007:30-31)。李熙宗(1986)也曾指出,應該從區分的角度、以對立為基礎,對不同類型語體作獨立研究。
結合語言學研究中的變換分析方法,基于對立對之間的變換分析,可以采取擴展、刪略、替換、變序等技術手段。通過這些手段,可以比較明晰得出某些語言材料的語體制約力,從而判斷出被試的語體能力。例如:
(11)啊,這是上海的建筑?!@是上海的建筑。(刪略“啊”)
(12)你怎么不去?→你怎么不去,?。浚ㄌ砑印鞍 保?/p>
以上兩組句子,前后兩個句子一個刪略“啊”,一個添加“啊”,都導致了語體上的變化,被試能否較好識別其中的變化,甚至進一步能夠達到自然表達的程度,都反映出被試的實際語體能力。
任何實驗,都必須有符合要求的信度和效度。實驗分析可以從兩個角度進行,一是對實驗的最終結果進行分析,一是對整個實驗過程進行分析。
結合最初設定的實驗目標,對所得結果的價值進行判定,這屬于效度分析。本文所討論的語體能力實驗,其最終目的是得出被試有無某種語體能力,或是被試所具有的某種語體能力的大小。就某種語體而言,經過對被試的實驗,如果所得數據極高,則說明被試對該語體的把握能力極高;否則,則說明被試對該語體的把握能力極低。
在實驗過程中,要注意影響信度的因素,比如被試的具體情況和實驗環境、實驗材料的量的充分性。由于實驗模式具有可重復性,對于實驗的信度和效度的檢查可以有兩種基本方式:一是擴大實驗的樣本數量,二是采取多次實驗。如果這兩種辦法所得的數據與該實驗基本一致,這說明該實驗的結果是可靠的。
語體不僅是客觀存在的,也是相對的,呈現不斷的動態變化。語體能力也是隨著一個人的語體習得和學習不斷提高的,每個人作為多種語體的擁有者,語體能力隨著年齡增長和閱歷的變化而發生相應變化。因此,對于語體的實驗,只能針對某個特定的時期,特定群體的語體能力進行,但這也足以表明了實驗的價值。
當前,不少人士感慨,中國學生的母語表達能力大大下降,甚而有的學者把這一問題的出現歸罪于外語的教學。我們有理由相信,通過對這些中國學生語體能力的實驗,可以找到導致他們語體能力在某方面欠缺的原因,從而為有效解決問題提供有價值的參考。其實,對于語體能力的實驗研究,不僅對中國中小學生的語文教學,而且在對外漢語教學領域也必定有較大的參考價值。
最后,我們在此需要指出,本文只是結合相關的研究進行的粗略論述,更多的地方是說明,這些方面是由實驗本身的程序和條件所決定的,但也表明,本文對實驗的論述,缺少足夠的實證,需要在更多的實踐活動中加以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