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振闊 (張家口演藝集團口梆子藝術劇院 075000)
當今世界進入了一個高速發展的信息化時代。一般來說,所謂“信息化”,乃是就信息量和信息傳遞速度而言。然而我卻覺得,信息化還應當系指某種物象呈現在人們的審視當中的時候,可以引發人們由表及里、由此及彼、由淺入深的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理解;可以引發人們的聯想、幻想、遐想、夢想,甚而至于胡思亂想。比如,中國傳統戲曲中簡約而又寫意的置景便具有這樣的特征。
一提到戲曲舞美傳統,往往就要提到一桌兩椅。這是因為大家都注意到了它明顯的隨意性、假定性。一桌兩椅的配置、擺放的方式與位置、以及它們與其他舞臺道具相諧匹配的不同,很容易地會使觀眾認定是山、是城、是梯、是石磯、是機杼,能時而作床,時而作柜,時而作橋,時而作舟。
如果我們說這一桌兩椅只不過是假定性的景,隨意地“指鹿為馬”,作為藝術造型其形式并不能給表演以什么豐富和烘托,不具備戲曲布景要求的抒情、寓意功能的話,我們可以承認它的過于簡陋。不過,這樣認為并不能否定它作為戲曲舞臺用景所具備的適應演出、方便表演的多功能特性;不能否定就是這樣的廖廖數件置景道具,其傳情、寫意、通情、達理而傳遞出來的讓觀眾一看就懂、一看就相信的豐蘊的情景信息。我們倘若稱道這一桌兩椅的舞臺用景頗具信息化品格特征,應該是可以的。
類此情形,在傳統戲曲舞臺上比比皆是。若馬鞭舞動可見驊騮狂奔,竹桿抵觸可見飛舟擊水,踏一石便知萬仞踩于足下,扶一門便覺高樓可觸。僅閨中一領幃幔,可視為彩樓,亦可視為圍墻,立身其后可拋繡球,可觀“二相公賣水”。試想那鞭、那竹、那石、那門、那一領幃幔不就是傳達戲劇情景、人物故事等舞臺信息的再妥貼不過的載體么?
說中國傳統戲曲舞臺的置景具有信息化特征,并非掬來當代新詞匯強加于它,其實它本來就有這樣的屬性。
戲曲舞臺美術中的置景,它的信息化屬性,是和人物、故事、表演等等藝術元素融為一體而被觀眾欣賞并津津樂道的。我們常常因此能夠看到戲曲舞臺整體藝術呈現的統一與完美。
當然,傳統戲曲舞臺美術的信息化并沒有一貫地被推崇、被提倡。
戲曲舞臺的置景造型,古稱砌末。隨著社會的發展,砌末運用變化多端。明代砌末多為紙扎,清宮廷戲中有了許多布畫和鐵木制作。砌末可以表現出刀山劍樹、銅蛇鐵犬、鋸磨鼎鑊。現歷史之故舊,顯神怪之蹤跡。可是到后來,砌末運用趨向燈彩化、機關化、寫實化,竟玩弄出《單刀會》大船上場的滑稽,走入了見物不見人、見詭麗而不見樸實的左徑。至于話劇傳入中國后,洋片式、值班式寫實布景充斥,更把中國傳統戲曲信息化舞臺置景不屑一顧了。就是解放以后,也還曾經出現過真牛上臺的事情。
上世紀60年代,舞美工作者開始探索戲曲布景的特性,重視起了它們抒情性、寫意性的信息化藝術功能。據說1964年中南區會演中出現一個小戲《打銅鑼》,戲中蔡九敲鑼巡察在村頭田際,防止鵝鴨啄踐田禾,有自私自利者林十娘,欲騙取蔡九銅鑼、鑼錘以便任意放鵝。蔡九將扛在肩上挑掛銅鑼的木杖豎立于田埂,那木杖頓時變成一圍大樹,鑼錘掛在樹上,林十娘蹦高高欲取之就是夠不著,引出滿堂喝彩。木杖作樹誰也不道其滑稽,反而皆稱妙絕。
改革開放以來,藝術創作者的思維和理念十分活躍,創新意識強,打破了舞臺美術寫實仿真的桎梏,舞臺美術驟顯異采紛呈。其間不乏與傳統戲曲表情寫意舞臺置景風格相同或者類似的舞美佳作。比如筆者所在的張家口市口梆子藝術劇院退休舞美老師王兆瑞在《龍城二嬌》《梳妝樓》中的舞美設計即為成功范例。在《龍城二嬌》“拜廟”一場,一個粗碩的五彩幡從頂幕垂下,隨即勾勒出了佛祖廟堂的特殊環境。《梳妝樓》劇中“梳妝樓”一場,沒有建筑式樣,沒有雕梁畫棟,只用一襲變形的若契丹婦女發式的幕飾,將觀眾引領到此情此景,并將表演空間最大限度地留給了演員。
盡管如此,我們在當今的戲曲舞臺上依然所見的具有信息化特征的舞美佳作實在太少,而依然屬于仿真的舞美設計實在太多。基于如此感受,筆者呼喚戲曲舞臺美術信息化的回歸。
具有信息化屬性特征的戲曲舞臺美術設計究竟應當是什么樣子的呢?我以為,它應該是觀眾喜歡、明顯特征和獨特的方式所表達傳遞的信息能使觀眾頓時可以領略、可以給觀眾留下深刻記憶、產生豐富聯想并能經久回味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