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論石膏像寫生在高中美術教學中的作用

譚支華 （中山市小欖中學美術科 528415）

石膏像寫生教學，長期以來在美術院校的基礎教學中都占據著重要的位置，從徐悲鴻創立素描教學體系伊始延續至今，規定大學期間無論那個專業，一、二年級均須學習素描，主要以古希臘、羅馬和文藝復興時期優秀的復制品為寫生對象。

高中階段的美術教學，石膏像寫生也是造型基礎訓練中重要的一環，但是隨著高考內容的改變和報考高等美術院校人數的增加，在考試形式、規模、內容等方面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以往的實物寫生變成了畫照片，石膏像也因為在高考中幾乎沒有院校設考，逐漸被冷落。而且隨著藝考熱潮的持續升溫，這種基礎性強，操作精度高，藝術感染力大的素描訓練途徑會有淡出高中美術教學的危險。

鑒于石膏像在整個美術教學中不可或缺的作用，結合當前高中階段美術教學的實際情況，以及美術院校的招考要求，我們應該以客觀務實的態度，對以石膏像寫生訓練的作用和價值進行重新的認識。

一、石膏像教學的基礎作用

“素描是一切造型藝術之基礎”，而在石膏像寫生又是基礎中的基礎。雖然當前的美術高考內容大多以靜物為主，但這并不意味著石膏像寫生的不適，相反，從石膏幾何體到石膏像，再到真人頭像這樣一套循序漸進教學法則，其作用是被實踐所證明的。高中階段的教學大面積削減石膏像訓練課時，有其外因影響，但并不降低石膏像寫生本身在夯實造型基礎中的價值。因為在目前的美術高考中，靜物和真人頭像內容是個熱門選項，所以無論是從石膏幾何體，還是靜物照片寫生，要過渡到真人頭像，石膏像寫生訓練都是繞不開的一環。

首先，石膏像寫生訓練有利于初學者在最短的時間內掌握形體結構、透視和比例等基本的觀察和造型能力，是石膏幾何體訓練的合理順延，起到應用、鞏固的作用。幾何體方圓規矩，缺少變化和具體形象，學生長時間訓練很容易產生煩躁、厭學的情緒，石膏像寫生則可以有效解決這一不良反應。石膏像形象各異，動態自然，大小均勻，繁簡得當，符合素描基礎入門提高的必要條件。對于初學者，一般選用貝多芬、亞歷山大掛面像入手，接著用阿格里巴將軍、羅馬青年和阿里斯托芬等，作為深入理解和刻畫的對象；在具體形象的引領下進行長時間的分析比較，綜合表現，形成整體觀察的方法，對頭、頸、肩三者的扭動關系，面部五官和頭發的主次歸納；再根據個人的感受，對畫面作反復推敲和修改，直至達到滿意效果為止。這個過程是素描從入門到提高的必經之路。

其次，石膏像因材質單純，沒有固有色變化差異，最適合長時間觀察對象的層次變化，對學生的調子練習和空間意識的培養有著直接作用。我國現代美術教育先驅李叔同先生在高中階段最早引入石膏像教學，其在《石膏模型用法》一文中開宗明義指出：“石膏模型為學圖者最良之范本。”而且最早總結出石膏像材質純白，能有效提高學生對于黑白灰層次和投影空間的理解。李氏在文中說到：“又，練習陰影，以純白之物體為宜。石膏模型，仿實物之形狀，以美妙之直線與曲線構成，其色純白。陰影處，無色彩錯亂之虞。陰陽、濃淡之程度，容易判別。故學圖畫者，當確信石膏模型為實物寫生用第一完美之范本。”1

再者，石膏像寫生是從事美術學習動態過程中一個重要的方法和途徑。如果現在因為美術聯考不考石膏像或怕石膏像難度大，會影響初學者興趣和信心的話，那么學生將失去學習美術過程中一個重要的方法和途徑。以基礎素描教學見長的俄羅斯美術教育家契捷恰科夫認為“石膏像寫生素描練習，應當從兩個方面予以研究：其一，是將石膏像作為培養學生對復雜形體的理解力和總體的把握能力，表現能力的一個途徑，是素描練習的一種訓練手段；其二，是將古典藝術瑰寶的復制品當作美術學院培養學生藝術品位的教育體系”。2“列賓美術學院的素描教學都是從人物寫生開始，石膏像的寫生練習不在教學計劃和大綱中。因為進入美院的學生對素描的理解是比較深刻的，通俗地說，他們的基礎素描練習在進入美院前的中學或中專中就完成了。”3無獨有偶，當前國內美術院校的專業設置和課程計劃，同樣在壓縮石膏像寫生的課時，這要歸因于設計專業的異軍突起，擠壓了傳統畫種國、油、版、雕的空間。但這并不說明石膏像寫生訓練同設計專業沒有聯系，恰恰是高校的初衷如列賓美院那樣，希望學生能夠在進入高等美術院校之前的高中階段就接觸、理解、掌握石膏像寫生這一重要的方法和途徑，好為高校期間的專業學習騰出更多的創新可能。

諷刺的是，現在高中階段淡化石膏像教學的最大依據就是因為高校招生時，素描科不考石膏像。因此，在高中階段削減甚至取消石膏像寫生課時，無疑是對美術基礎訓練規律的一種誤讀，其重要性有待我們再一次重視。

二、對美術生心理認知和角色轉變的作用

石膏像教學對美術生的角色認知及轉變具有潛移默化的作用。這種角色認知及轉變過程在普通高中的美術專業教學中往往是存在于心理層面，是較為隱性，但是又相對穩定的一種作用。如果僅僅從興趣角度或者從功利思維出發，那么這種內在的促進作用將被掩蓋，取而代之是簡單的不斷重復，使學生的心理永遠停留在一個邊緣的角色，懷疑自己是不是美術生。

石膏像寫生曾一度是美術生入門的課程，由最早引進西洋繪畫的美術教育先驅至今，近百年來都是美術教學的重點，當年蘇俄美術引入國內美術院校教學的時候，更是令師生們心摹手追，連國畫系的老教授們都跟著學生一起畫石膏像寫生。可見學畫者在心理認知上對石膏像寫生看的多么的重要。延至當下，隨著生源質量改變和招考規模的擴大，石膏像教學愈加顯得邊緣。高等美術院校因專業和當代藝術思潮因素影響，日已淡化石膏像寫生在基礎教學中的意義。高中階段，伴隨著美術聯考熱的持續升溫，絕大多數考生都是“半路出家”學美術。從學習規律來說，先易后難能穩定學生興趣，保持繼續學習美術的信心。另外，當前的美術聯考，以石膏像為內容的幾乎絕跡，因此，現在的高中美術教學鮮見有石膏像內容的出現。將石膏像寫生變成相對簡單的靜物照片寫生，雖然有利于保持學生的學習興趣，也體現了高考的導向作用，但是卻忽略了石膏像寫生在美術生心理認知和角色轉變中的標志性作用。

大凡有美術學習經歷的人都知道，相對于靜物寫生，石膏像寫生難度要大的多，但正因為其難度大，所以更需要方法上的鉆研。由此而帶來的基礎作用顯而易見，并長期受用。從基礎層面而論，掌握了石膏像的寫生方法，可以說是一個業余愛好者成為專業美術生的標志，無論對其學畫的信心，抑或是未來選擇專業方向，都大有裨益。古人云：“取法于上，僅得其中；取法于中，故為其下。”如果高中的美術教學僅僅為了保持生源數量降低難度，為了美術聯考而舍石膏像取靜物，則其作用正如“取法于中，故為其下”。（這也是現在高校美術專業造型基本功薄弱的癥結所在）這種潛在的缺失，不僅將來會給學生帶到高校專業的學習中，而且更為重要的是學生自始至終都無法對美術專業產生心理認同。

美術心理學研究表明，接受的心理傾向首先是選擇性傾向，其次是角色傾向，三是慣性傾向。從業余愛好者轉變成專業美術生，需要的就是角色傾向。“某一角色是與某一特殊社會性位置有關聯的行為模式，也代表著有關行為的社會標準，正是這些標準規定了個體在‘扮演’某一社會性角色時所應有的行為與反應。”4一個沒畫過石膏像的美術生懷疑自己的角色也是一種常見的心理反應。因為石膏像之于美術生的角色接受，是約定俗成的標準，所以必須在教學中給予足夠的重視。

三、提高學生的人文、審美作用

高中階段選擇美術專業學習的學生，大多數是因為自己的文化課成績偏低，想考上好一些的大學基本上不可能，迫于無奈才選擇了美術高考。當然，其中亦有一些是發自內心對美術的追求，立志要成為畫家和設計師的學生。但相對于文科、理科生而言，美術考生文化課成績普遍較低是不爭的事實。高考錄取分數線，同批次的院校，美術類要比文化類少兩百多分，即使拋開專業課學習時間和學科差異，依然不能不使人們對高中美術類考生的人文知識水平表示擔憂。

在美術教學中使用的石膏像，大多源于古希臘、羅馬和文藝復興時期雕刻名家之手，緊貼歷史的發展軌跡，經過不斷的篩選，最終錘煉而成，具有豐厚的人文歷史知識內涵。學生在畫一個石膏像，如羅馬青年頭像，看到的不僅是造型嚴謹，形象鮮明，神采生動，手法概括等藝術特征，通過長期的觀察、感受、比較以及學生個性差異等因素，學生會在寫生的過程中得到對象本身所蘊含的很多關于古羅馬帝國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戰爭等方面的知識，而這些恰好又是美術生文化課考試中歷史科反復出現的內容。從這一方面看，重視石膏像寫生教學，同樣有助于鞏固學生的歷史知識，豐富學生的人文素養，對文化課學習如異質同構。

石膏像本身就是出自藝術巨匠之手的經典作品，具有極高的審美價值。“當訓練者面對那些具有很高藝術性的石膏像題材時，不論處于何種光線和從哪個角度去觀察都不難看出那特殊的形象特征及其內涵”。5高中階段日常教學經常使用的石膏像，即使是復制翻模多次，其美的內涵依然存在。畫亞里亞斯，能從中感受到古希臘時期那種和諧寧靜的美，畫阿格里巴，古羅馬時期那種冷峻尚武的氣質逼面而來，到米開朗基羅的小衛，更能體現文藝復興時期人性的光輝，深卷的頭發，欣長的脖子，慈眉善目，鼻梁細長高挺，如一管中國羊毫，轉頭動態，仿佛和作畫者細說佛羅倫薩時期美第奇家族的輝煌。

每一件石膏像都是一件偉大的藝術作品，因為“它包含了歷史文化知識，雕塑知識，藝術審美知識，人體解剖知識，空間透視知識及材料質地知識等諸多課題”。6所以每畫一尊石膏像都是一次審美淬煉的過程，而不僅僅是技法上的提高。呼吁高中美術教學再度重視石膏像寫生訓練，看似因循守舊，實則為美術學子未來的藝術前程奠定堅實的基楚，屬于苦練內功的過程。如果從短平快的功利角度考量，得到的可能會是應試的聯考通過率，但失去的將是美術基因圖譜中最重要的構成因子。由此，對石膏像寫生訓練所蘊含的重要作用，身處高中美術專業教學一線的教師須在日常教學中予以重視和思考。

注釋：

1.李叔同.石膏模型用法[G].郭長海、郭君兮編.李叔同集.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38.

2.3.錢為.追趕溯源——對契捷恰科夫素描教學體系的再認識[M].南京：東南大學出版社，2011:127.

4.丁寧.美術心理學[M].哈爾濱：黑龍江美術出版社，2000:211.

5.王曉玲.石膏像題材在素描教學中的作用[J].咸陽師范學院學報.2005（06）：92.

6.翟欣建.前言[G].中央美術學院附屬中等美術學校 編.物色黑白——附中學子的石膏世界.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