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國良
善惡只在一念間,喚起同情心和愛挺容易。而讓“平庸的惡”不斷蔓延,也挺容易,但畢竟是一種惡,是一種無德和丑陋,不能輕輕一筆帶去
又一個“神醫”被揭穿了把戲。近日的央視《焦點訪談》欄目,曝光了杭州紅楓園背后的“神醫”楊中武團隊,不計其數的民眾被其騙走了上億的血汗錢,更有人因為耽誤治病而失去生命。這真是個讓人又痛又恨卻又有點無奈的老套故事。它每每能搜刮掉一個患者家庭數萬數十萬的積蓄,但騙子往往付出行騙所得的九牛一毛即可金蟬脫身。近些年來,從胡萬林、楊德震、劉逢軍,到張悟本、李一、王林,一批“神棍”混跡于迷信和養生之間,靠“模糊養生術”甚至“邪惡養生術”發家致富、飛黃騰達。
不妨先梳理一下這類騙術的特征,看看他們究竟有怎樣的神通,能屢屢得手。“神醫”大多重視包裝,榮譽滿墻,亮瞎人眼,什么國際醫學專家證書,什么與知名專家的合影。那些各類名目繁雜、收費不菲的榮譽稱號評選活動,真可謂是“神醫”產業的上游,為“神醫”行騙作出了不小貢獻。同時,造噱頭,大多“神醫”給自己搞一個名頭,比如楊德震是饑餓療法領頭人,楊中武是問療、飲療創始人,劉逢軍有高度哲學抽象法之功,雷雅茹會右腦訓練九步法,張吾本能把病吃回去,李一會養生修煉特訓等等。“神醫”還擅長團隊作戰,一大群托兒假冒病患身份現身說法,制作視頻、網站、書籍、雜志。在“神醫”楊中武的行騙中,他甚至提前制作了一套離間患者和患者家屬的說辭,你說他多么有“遠見”?
這年頭,隔三差五從犄角旮旯里會冒出個“大師”,讓不少人被坑了。我感興趣的不是這些“大師”,而是他們的弟子們和熱捧者。這一群人甘心在這些個“大師”面前俯首貼耳、唯命是從,讓人實在有點看不下去。其實,連我這個外行都看得出,所謂“神醫”明顯違背科學規律,他們卻裝得煞有其事,丟人丟到爪哇國去了。有人說,這只是一場熟人之間的游戲。事情怕是沒那么簡單。
德國哲學家漢娜·阿倫特提出“平庸的惡”這一著名概念。本意是說,因為扭曲的服從,一味執行上級錯誤命令,從而犯下罪惡。制造“平庸的惡”的人,往往是一些平素淺薄之輩,他們自愿放棄獨立思考和冷靜判斷,放棄對抗虛假邪惡的權利,心甘情愿依附于非正義的體系。“一些大師”門下弟子,我看就屬于一種“平庸的惡”。他們是一群平庸的人,要么可憐,要么可惡。可憐,因為無知;可惡,因為有意。他們不是元兇,只是幫兇,裝神弄鬼,一味服從,本身沒什么太大的錯,因了一條黑色的利益鏈,彼此捆綁在一起。問題在于,如果越來越多的公眾上當受騙,白花花的銀子拱手奉上,“平庸的惡”就可能成為“極端的惡”。
心理學家米爾格朗曾做過一項試驗。他請一群助手們來到一間房子,那里有一名學生被綁在椅子上。只要答錯問題,助手們就要輪流電擊學生。當然,學生是由演員扮的,電擊也是假的,助手才是真正的被試者。試驗結果令人恐怖:即使學生痛苦嚎叫甚至假裝昏迷,不少助手還是無情地執行電擊命令。一味服從命令,是因為他們尊重正在進行試驗的心理學家的權威。想來,一些“大師”經層層包裝,總會讓有些人視之為某個領域的權威。服從,也就成了一種自然。
犯下“平庸的惡”的人群中,或許就有我們自己。有時候,人就是這樣的,善惡只在一念間,喚起同情心和愛挺容易,而讓“平庸的惡”不斷蔓延,也挺容易。“平庸的惡”有其外在的原因,但畢竟是一種惡,是一種無德和丑陋,不能輕輕一筆帶去。受到責罰,要么是良心上的,要么是法律上的。
對于盲從者,如果是無知,要多儲備點科學知識。因為無知是一種“惡魔的力量”。要敬畏自然,敬畏真相,敬畏知識,敬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