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化提升產業融合度
——訪浙江大學發展戰略研究院副院長、博士生導師魏江教授

本刊記者/馮潔 陳越

服務化提升產業融合度
——訪浙江大學發展戰略研究院副院長、博士生導師魏江教授

本刊記者/馮潔 陳越

在產業升級、轉型發展的過程中，不可簡單地拋棄傳統制造業或是傳統服務業，而是需要在現有的產業基礎上加大融合力度、增加其附加值，提升其服務化水平

當前，經濟服務化已經成為全球經濟發展的一個顯著特征，同時也將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新常態。隨著浙江經濟發展進入增速換擋、結構調整的關鍵時期，以服務化推動浙江產業融合，將為浙江經濟轉型提質注入新的活力。在新的發展階段下，如何通過服務業發展以及產業服務化來推動浙江經濟轉型升級？日前，本刊記者就此采訪了浙江大學發展戰略研究院副院長、浙江大學服務業發展戰略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導師魏江教授。在他看來，在產業高度融合的大背景下，不可簡單地拋棄傳統制造業或是傳統服務業，而應在現有的產業基礎上加大融合力度、提升附加值，走經濟服務化之路。

《浙江經濟》：當前，浙江經濟已率先進入了增速換擋、結構調整、改革攻堅的新常態發展階段。在新的歷史階段下，浙江服務業發展呈現出了哪些新特點新趨勢？

魏江：在新的歷史發展階段下根本性改變對服務業和服務經濟的認識，用新的理念來認識服務業未來發展的方向及其在產業發展中所起的作用。對于服務業的發展，學界和政界一直按照半個世紀之前的認識在看待服務經濟，絕對地把產業分割為第一、第二、第三產業。三次產業的分類來自“配第—克拉克定理”，認為，隨著經濟的發展，人均國民收入水平的提高，第一產業國民收入和勞動力的相對比重逐漸下降；第二產業國民收入和勞動力的相對比重上升，經濟進一步發展，第三產業國民收入和勞動力的相對比重也開始上升。而事實上，這一產業結構理論是建立在傳統產業形態基礎上的，只適用于早期的經濟發展形態，因為當時三大產業劃分非常明確，各大產業的發展路徑亦是可以割裂的。按照這樣的理論，認為服務業占GDP比重將達到70%-80%，表明該區域的經濟發展進入高級階段。

然而，隨著經濟發展模式的變遷和產業型態的不斷創新，尤其是互聯網、信息等新技術、新手段深層次與第一、第二甚至第三產業內部的持續融入，產業之間的邊界已經完全模糊了，產業的內涵發生了質的變化。若不能與時俱進，而是人為地設定產業之間的界限，帶來的將是產業的割裂、部門的割裂、行政管理的割裂以及政策制定的誤區。以阿里巴巴為例，從大的產業劃分來看，它可以歸入服務業，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其電商平臺上售賣的產品本身卻屬于制造業的范疇。再如，現在的農業經濟發展，生產勞動呈現規模化制造的特點，農業生產與電子商業、消費服務完全融合在一起了。可以顯見，當前的業態已無法用一、二、三產來簡單定義，必須破除一二三產分裂的觀念，而應以產業類型作為劃分標準，以促進產業間的融合發展。

總體而言，當前服務業發展存在幾大特點：第一，服務業與一產、二產之間的邊界越來越模糊；第二，服務業與其他產業之間的存在形態漸趨融合；第三，三大產業劃分是在工業化背景下產生的，今天的時代已不是簡單的農業化、工業化或是服務化的時代，而是一個高度融合的時代。因此，浙江在產業升級、轉型發展的過程中，不可簡單地拋棄傳統制造業和傳統服務業，而是需要在現有的產業基礎上增加其附加值，提升其服務化水平。

《浙江經濟》：如您所言，服務業的發展與其他產業間呈現出高度融合的態勢。那是否也意味著，服務業發展的區域限制也應該盡快打破，實現區域間的融合、協同發展？

魏江：三大產業的劃分從國家統計層面而言，目前的確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但是置于一市、一縣，甚至一個省來統計一、二、三產的比例，我認為完全沒有意義，也沒有必要。舉例來說，杭州具有服務業發展的良好基礎，完全可以將杭州打造成未來的服務業之都，而服務業與制造業必定是融合發展的，隨著區域交通一體化、城鎮化的發展，其周邊的桐廬、富陽、千島湖、臨安等可以打造成一個個高水平的制造基地。未來的發展圖景或許是，金融服務、信息服務、文化創意服務、商務服務落腳于杭州，制造基地則集聚于周邊地區，顯然，從縣域角度看，服務業占GDP比重（當然絕對量可能是不斷增加）可能隨著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反而會下降。在這種發展趨勢下，人為地將各地的產業發展割裂開來進行統計，得出的數據必然是孤立的、不科學的。

這是一個全球化分工的時代，在全球資源配置高度信息化、網絡化的現狀下，為什么要將區域間的產業發展孤立開來呢？基于這樣的背景，政府在制定政策時必須找準著力點，切忌僅以產業占比作為考核地區政績的標準，而應通篇謀劃，打通三大產業的區域界限，以市場需求作為產業導向的主要依據，實現區域間的融合、協同發展。

《浙江經濟》：如何通過服務化提升產業間的融合，推動傳統制造業和服務業的轉型升級？

魏江：以服務化推動傳統制造業、服務業的轉型升級，必須正確認識經濟發展階段和企業的發展能力。客觀而言，我國制造業要趕超發達國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這當中的決定性因素就是產業技術基礎。任何一個產業都是一個生態系統，在這個生態系統中哪怕有一個環節有問題，都會影響到整個生態系統。以汽車產業為例，其生態系統涵蓋了發動機、底盤、傳動設備、電池、車體設計、汽車檢測、材料測試等上萬個環節，歐洲國家經歷了200多年的發展，才形成了現有的產業生態，這是產業發展所沉淀的一種長期積累的知識和技術生態。中國汽車產業至今都沒有經過大規模制造化的產業工人訓練，對技術的專精程度相對較低，再加之中國現有的人才培養體系與制造業技術人員的培養是脫節的。可以預見，中國的制造業要迎頭趕上，還需要經歷相當長的追趕期。服務業發展亦是如此。我國當前的服務業發展仍以模仿美國、日本為主，與發達國家仍存在一定差距。必須揚長避短，發揮現有優勢，大力推進商業模式的創新，用新理念、新模式提升制造業和服務業的發展水平，同時要打通產業間的界限，實現融合發展，以提升產業競爭力。

承認這樣的現實，就可以理清發展的思路。以服務化推進浙江產業轉型升級，必須通過商業模式創新實現制造業、服務業的融合式發展。具體而言，企業的商業模式創新可從三方面加以突破：一是推進制造服務化。進入互聯網、大數據時代，制造業的服務化將是一大趨勢，需將制造業的產業鏈加以延伸，以大數據、3D打印技術、互聯網為基礎，整個制造產業就會走向智慧化、定制化，實現C2C、C2B在制造業的普及，就充分體現了制造服務化的屬性。二是推進服務制造化。相比于世界發達國家，中國的服務業成本要高出許多，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服務的生產過程未能實現標準化。肯德基、麥當勞在世界上開出了成千上萬家，它的成功就在于其將生產活動用一種文化與低成本復制相結合的模式固定下來，實現了生產過程的標準化，并最終付諸大規模制造。未來，服務業發展的制造化將是大勢所趨，無論是餐飲、商貿還是旅游業都應通過大規模制造化以降低生產成本，增強滲透力，最終實現服務的輸出和全球化。三是要將產業發展置于大數據時代的背景之下，實現融合化的商業模式創新，無論是有形產品還是無形產品，我們要拋棄傳統的產品定義，認為有形的就是產品，無形的就是服務，這個概念顯然是過時了。以后發展就是服務這個概念，產品就是服務，離開服務，產品只是一種使用價值的可能存在方式。毋庸置疑，現代人需求的個性化差異已越來越大，中國制造之所以附加值低，很大一個原因就是缺少個性化定制。浙江未來的服務業發展必須在個性化定制方面著力突破，以服務引領制造業發展，從人的需求角度來把產品和服務融合起來，以服務創造價值。其實，特斯拉的出現就是這方面的完美例子

《浙江經濟》：基于浙江當前的產業布局和發展現狀，要以服務化實現產業的轉型升級，具有哪些現實基礎和優勢？應當如何有的放矢地培育這些優勢，搶占服務業發展制高點？

魏江：第一，充分發揮已有的產業基礎和產業優勢。浙江現有產業具有較強的市場基礎、要素基礎和能力基礎，不要偏面理解“騰籠換鳥”，“傳統產業落后要淘汰，要引進高技術產業”，這種觀點搞“一刀切”肯定是錯誤的，關鍵是要充分利用現在的產業基礎，為其注入新的價值，創造個性化的服務。第二，充分發揮市場意識和創新創業意識。服務業是與民眾生活緊密相關的產業，應充分發揮市場意識，緊緊把握市場導向，實現服務業的市場細分化、差異化、定制化。第三，充分發揮全球化意識。隨著全球化進程的推進，跨境物流成本逐漸降低，從寧波港到東北的物流成本甚至比到北歐還高出許多，原因何在？主要還是國內的中間成本太高。全球化打通的地域限制，如今服務業的滲透無所不在，只有跳出地域發展的框框，才能讓服務業發展邁向更高的層次。

《浙江經濟》：近年來，杭州、寧波、金華等地陸續成為國家級服務業綜合改革試點。各類服務業試點的設立對浙江服務業發展具有怎樣的推動作用？應如何發揮這些試點的示范效應，謀劃浙江服務業的產業地圖？

魏江：所謂試點，就是要先行先試破除體制機制障礙。服務業試點目前最關鍵的問題是要解決阻礙服務業發展、產業轉型升級的體制機制障礙。服務業發展的主體是企業，以試點為契機，不斷消除體制機制障礙，形成完善的、有利于服務業新業態發展的市場機制，作為市場主體的企業才能發揮出主觀能動性，創造服務業發展的新奇跡。服務業試點要破除體制障礙，重點是消除“玻璃門”和“彈簧門”，必須充分調動企業作為市場主體的創新潛能，發揮市場的決定性作用。近日，李克強總理在天津濱海新區見證封存了109枚審批公章，再一次說明了政府推行審改、推進市場化的決心。當前，服務業發展的市場化障礙還很大，金融、旅游、文化等諸多產業都還未能實現高度市場化，浙江要借力試點，發揮敢為天下先的精神，解放思想，大膽嘗試，進一步激發市場主體的創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