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活浙江增長新動力
——訪浙江省社會科學院產業經濟研究所副所長聶獻忠研究員

本刊記者/馮潔

換擋，不是為了提升增長速度，而是為了追求更高質量、更高效益的增長。當前，中國經濟正處于高速增長向中速增長的轉換期，浙江經濟也正處于轉型升級的換擋期，在此承上啟下的關鍵時期，激活浙江增長新動力，提升浙江發展質量，成為這一時期的重要歷史任務。那么，如何通過體制機制創新，激活浙江經濟增長的新動力？日前，本刊記者就此話題采訪了浙江省社會科學院產業經濟研究所副所長聶獻忠研究員。

記者：新的歷史時期下，激發增長新動力，推動浙江經濟轉型升級已成為迫在眉睫之事。在您看來，提升新增長動力包括哪些方面的內涵？

聶獻忠：以江蘇省為參照，1979-2003年，浙江經濟增長速度曾與江蘇不相伯仲。但是自2004年起，浙江增長速度開始落后于江蘇。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過去十年，浙江在戰略性新興產業布局和要素資源配置方面，著眼于未來10年乃至30年的長遠發展還很不夠。審視當前浙江的產業結構，傳統產業仍是支柱，戰略性新興產業還未能擔當重任。但是在江蘇，戰略性新興產業已占據其半壁江山。在新的歷史發展時期，激發經濟增長新動力，將是推動浙江經濟轉型升級的重要抓手。

提升新增長動力，不僅包括經濟層面的增長動力提升，還包含社會、生態等多領域的增長動力提升。激發浙江發展增長動力，首先要激活經濟增長新動力。以產業轉型升級激發經濟增長動力，積極謀劃從低端要素向高端要素的轉型，進一步推進與之相關聯的需求、消費、市場、人才的轉型。

二是社會增長動力。從日韓等國的發展經驗來看，一個國家和地區伴隨著從高速增長向中速增長的轉型階段，往往需要10-20年甚至更長的時間，這一時期，社會發展對經濟轉型將起到重要作用。因此，必須將社會壓力轉化為社會動力，從社會發展中吸取新動力，促進經濟轉型發展。

三是生態動力。近兩年，環境污染、氣候變化已經成為與我們生活息息相關的問題。如何將生態環境壓力轉化為增長動力，成為下一階段激發增長動力的重要方面。與生態環境相關的，是和老百姓生活直接相關的健康問題。當前，浙江正大力發展健康產業，這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產業領域。從美國等發達國家來看，健康產業在其產業結構中占了20%左右，而浙江目前只有7%，由此可見，未來這將是一個具有廣大發展潛力的產業。

記者：從浙江當前的發展實際來看，如何提升浙江增長新動力？

聶獻忠：第一，淡化GDP增長意識，追求有質量、有效益的增長。近年來，綠色增長的理念日漸深入人心，但是在實踐方面還沒有真正建立起與綠色增長相匹配的市場機制。其中一個具體表現就是，對各級干部的考核仍建立在對GDP的評價上，新的評價體系還未能真正形成，下一步，要改變唯GDP論英雄的考核評價體系，將生態指標等納入考核，建立多維度的考核體系。

第二，優化市場，集聚人才。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要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這意味著我們的觀念要發生轉變，既要推進改革，又要建立開放的市場。這里所說的“開放”與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所提的“開放”內涵有了很大的提升，過去談開放，是以出口為主，是一種以低端要素換取國外市場的開放模式，進入新的轉型發展階段，要素成本不斷上升，甚至比國外還高。因此，必須從全球抓取高端化的要素資源，從依靠國外市場轉向國外市場為主導，抓住國內市場尤其是中高端市場的需求空間，最終達到優化市場結構的目的。

第三，提升效率。與江蘇、廣東等省相比，浙江戰略性新興產業貢獻相對較低，這主要是由浙江的所有制結構造成的，民營經濟占據了浙江的半壁江山，投身還處于起步階段的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積極性不高，這直接造成了浙江在戰略性新興產業領域的基礎比起蘇粵等省相對薄弱。在當前的產業結構背景下，傳統制造業要致力于效率的提升，因為從投資驅動轉型至創新驅動不是一個跳躍的過程，效率驅動在其中起著承前啟后的作用。浙江近年來積極推動“四換三名”工程就是傳統制造業效率提升的一項重大舉措，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記者：從政府角度而言，應如何通過體制機制的完善，來推動浙江經濟增長新動力的形成？

聶獻忠：當前，增長動力正在發生轉換，只有深刻地把握這種轉換，深入研究和推進增長動力機制的深刻轉變，并在此基礎上著力培育新的增長動力，才能立足新起點、瞄準新目標，從而推動浙江形成經濟新增長的新機制。

第一，擴大開放競爭機制，形成“全球化紅利”動力。化解浙江增長乏力難題，需要實現“出口導向型”戰略向“全球化戰略”的轉變，積極依托“全球化紅利”，形成全球化新動力。當前，浙江需要進一步從被動開放更多地轉向主動開放，從單純的外貿出口更多地轉向布局國際要素資源、布局技術人才要素，以提升產業鏈環節和新興產業體系。一方面要適應國際規則，另一方面要積極爭取在國際規則制定上擁有更多話語權。同時要大力鼓勵企業“走出去”，主動去利用全球發展動力，從中獲取更多能給浙江帶來更大機遇和空間的發展平臺，不斷提升“全球化紅利”的競爭能力。

第二，建立自由市場機制，釋放企業做大做強動力。未來，浙江增長的新動力主要還是來自民營和中小企業，必須通過推進市場自由競爭的進一步建立開放，使得公平使用各類生產要素切實得到實現，更多企業獲得更大的發展機會和空間。為此，必須通過改革“削峰（房產等泡沫經濟）填谷（實體經濟）”，通過制度創新把金融資源引入到實體經濟，建立資本蓄水池；通過改革引領更多民營企業投入更多行業領域，推進其做大做強的動力。

第三，完善公平均衡機制，增強社會原創動力。從歐美經驗看，國內需求和新出口需求是人均GDP1萬美元后中等收入階段增長的重要引擎。滿足市場需求，不僅要依賴創新和產品差異化，還依賴兼顧公平與效率的收入分配制度，并建立形成中產階層。為此，必須建立完善公平機制，依托經濟社會轉型，增強社會原創動力。首先要彌補杭州等大中城市尤其是郊區、新規劃集聚區社會發展與建設的滯后，調整公共支出、彌補公共投入不足。其次，要推進均衡機制，形成城鄉融合動力，特別是通過一體化規劃，促進更多鄉鎮在集聚人口方面的最大化，包括促進“以大管小”轉向“以大帶小”，弱化城市行政級別，將公共資源和公共權力均衡用于不同規模城鎮發展，縮小差距、減輕壓力從而增強總體社會創造力。

第四，大舉引進人才機制，擴大新興產業動力。通過大舉引進高端人才機制，加速人力資本形成、技術進步以及制度化改革對經濟增長的動力促進，由粗放型的斯密增長向熊彼特式的內涵增長轉變。切實在人才引進和培育上做文章，在引進高端人才同時，在人力資本培養上實行“勞動者升級計劃”。尤其要高度重視、加大全球尖端或領軍人才的引進力度，這才是浙江未來發展的關鍵和主力軍。

第五，構建幸福健康機制，形成美好生活增長動力。經濟發展目的是通過發展生產力提高生活水平，提升生活質量。為此，要求各地政府部門果斷放棄高增長的慣性思維，堅持“生態優先”，以社會民生建設和生態環境改善、以居民對美好幸福生活的向往為新增長動力，推進轉移和轉型。

記者：處理好速度與質量、效益的關系，將是浙江下一步轉型換擋的重要前提。在您看來，怎樣才是有質量、有效益的增長？

聶獻忠：浙江的綠色增長不應是以投資驅動的，應該是以需求驅動的，浙江應該將需求驅動的理念要落實下去。首先，浙江是一個輕工業大省，重化工業對民生GDP、綠色GDP貢獻并不明顯。因此，必須轉變觀念。第二，從個體發展角度來看，經濟發展的目的歸根結底是為了民生幸福，浙江提出建設“兩富”現代化浙江，也是基于民生幸福的目標。這方面，可以借鑒香港、澳門，這兩地政府每年都會撥出一部分經費發放給市民，直接拉動了消費。浙江也可以考慮撥出一部分財政款項，發放給中低端人群，用于拉動消費。這對GDP增長作用也是很明確的。

記者：浙江作為一個民營經濟大省，民營企業在浙江經濟的轉型發展中將起到重要作用。您認為，應如何利用民營經濟的力量，激活浙江增長新動力？

聶獻忠：從企業角度來看，激活浙江增長新動力，主要在于提升企業競爭力。浙江為什么增長速度波動明顯，主要就是由于浙江的經濟增長依賴于國外市場、傳統制造業和低成本復制的制造模式，如何實現轉型，這是企業的責任所在，政府需要做的是要為企業營造良好的轉型環境，而其中一個重要方面就是完善市場機制。第一，提升企業的創新能力、創新意識，加大扶持力度。當前，浙江企業的創新意識還不強，復制產品、仿造產品在過去30多年間，成為浙江一大批中小企業的主要生存來源，同時避“實”（實體經濟）就“虛”成為浙江眾多民營企業的選擇。下一步，需要政府在政策、資金等方面加以引導扶持，推動企業主動參與創新。第二，在要素資源配置方面，要營造環境，引導高端要素資源流向中小型、科技型民營企業。第三，注重知識產權保護，加強對技術專利的保護和扶持力度，進一步完善科技創新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