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蒼松,林 盛
(天津大學管理與經濟學部,天津 300072)
作為產業工人的主力軍,新生代農民工是社會主義道德建設的重要力量,在城鎮化中總體展現出較好的精神風貌和道德風尚。但是也必須看到,與新型城鎮化進程對未來城鎮主人翁的道德要求相比,新生代農民工道德建設還存在一些較為明顯又相對嚴重的問題,影響其道德發展乃至新型城鎮化建設本身。
不少新生代農民工在城鎮生活中處于邊緣化狀態,生活滿意程度不高。這種邊緣化感受與滿意度認知主要源自“與身邊城鎮同齡人生活差距的橫向比較”[1]。就業方面,大多集中在勞動密集型行業,缺乏向上流動渠道,難以擺脫低收入粘性,收入只夠維持最低生活,很難體面生活。社保方面,據2011年全國總工會關于新生代農民工問題研究報告顯示,享有養老、醫療、失業保險的比例分別僅為21.3%、34.8%和8.5%。居住條件方面,城鎮農民工人均居住面積僅為城鎮戶籍居民的1/5,超過六成的廣東90后農民工居住在員工集體宿舍。此外,受戶籍限制和社會排斥,新生代農民工政治參與機會較少,很難享受同等文化權益。
現實的不平等易導致心理失衡,誘發失德失范行為。新生代農民工在勞動報酬、生活環境、社會支持和公共服務等方面的劣勢,使他們較早且深刻地感受到現實與理想的距離,不同程度地產生對城鎮的疏遠甚至抗爭。心理的失衡容易產生被歧視感和被剝奪感,誘發不同程度的認同危機和心理危機,導致負面情緒累積和群體戾氣蔓延。加上年紀輕、不成熟,心理脆弱而自卑,更是容易受到生存困境、外部誘唆以及亞文化驅動的影響,突破道德約束,加大失德失范風險。
相對封閉的圈內交往易導致對城鎮道德的自我隔離。“具有相同嗜好的和性情的人,就會把人口分成種種道德區域”[2]。新生代農民工主要居住在員工集體宿舍和以同事、老鄉、親友等為伴為鄰的合租房,其交往對象集中在同事、同學、老鄉和親友等同質群體中。他們這種自發重構的游離于城鎮主流文化外的道德空間和道德世界,構成了一種嚴重的自我道德隔離和城鎮道德排斥現象,形成了道德發展的內卷化態勢,使得其城鎮融入和社會認同進展緩慢,阻礙其道德觀和現代性的生長發展。
新生代農民工的流動正在實現從鐘擺型向穩定型的轉變,但由于工作性質、住房情況和個人選擇等因素,相較于其他群體依然流動性較大。這種流動性既有城鎮間的流動,更多體現為同一城鎮不同工作單位和居住場所的變動,繼而不斷變換活動場域和接觸人群。“(城市生活中的)流動會模糊人的理念,破壞人的道德”,“民風民德以及個人道德中首要的因素是連貫性”[3]。考慮新生代農民工道德發展,必須考慮生活方式的這種流動性。
這種流動性往往導致新生代農民工道德自律性不夠。“道德的基礎是人類精神的自律”[4]。新生代農民工不少是曾經的留守兒童或者是隨親進城兒童,傳統家庭管教相對欠缺,基本學校教育不夠扎實,加上閱歷單薄和修養不足,面對社會環境影響和生活壓力催化,在外界刺激下容易出現失控現象和失德言行,甚至是違法犯罪。而且,他律的缺失更是弱化了自律作用,一方面,新生代農民工游離于城鄉之間,其思想道德教育引導嚴重缺失。另一方面,社會管理中對其管理基本上是“只管手腳不管頭腦”[5],只干預其“動手動腳”及違法犯罪,對思想觀念、情操培養、精神文化和價值取向等“頭腦”問題關注不夠,對合法權益維護不夠。教育引導和管理服務嚴重不到位,往往使得新生代農民工放松對自己的道德要求。同時,這種流動性使得新生代農民工經常處于新環境、置身新場域、接觸新群體,對于外界評價的顧忌和禁忌大為減少,行為規范的參照相對淡化,自我約束因之松弛,失德的精神成本和物質成本隨之降低,容易出現各種各樣的失德行為,甚至既有的道德認知和道德行為也有喪失風險。
一是吃苦耐勞精神缺失,職業精神有待加強。新生代農民工較多缺乏務農經歷,工作忍耐性與吃苦精神與父輩有明顯差距。在技能學習上,往往偏愛看似輕松時髦但普及泛化的本領,而不愿接受相對苦累但市場急需的專業培訓。在職業選擇上,職業期望較高,方向不明確,出現短工化、高流動性趨勢,甚至部分被稱為工漂族。這導致不少人長期對現有工作“不滿意”,業務停留在學徒期的淺表水平,“走一步看一步、得過且過的心態相當盛行”[6],既導致職業枯竭,又影響和諧穩定勞動關系的構建。
二是勤儉節約意識相對淡化,消費行為比較超前。既有城鎮青年的刺激影響,也有過分追求時尚生活的意愿,在消費主義流行的時代和追求時尚時髦的年齡,部分新生代農民工在接受城市文化和生活方式的同時,過度追逐新潮的生活休閑方式,甚至出現“嬌子農民工”、“月光族”等現象。一味追求享樂消費,很可能誤入歧途,將自身置于道德和法律的邊緣。
三是心理壓力明顯較大,挫折承受能力不強。一方面,工作壓力較大,另一方面,由于工作的等級性和經濟條件的制約,社會角色、社會地位、社會認同的差異不斷沖擊其自尊心,使得不少新生代農民工形成焦慮或恐慌。長期處于這樣的工作環境和社會狀態,導致部分新生代農民工主體精神式微,情感豐富卻脆弱,抗壓抗挫能力不強,遇到重大挫折容易一蹶不振甚至消極遁世。
新生代農民工網絡化精神生活相對普遍。一方面,眾生平等、不問出身的網絡空間更容易獲得認同感,另一方面,失落感覺和不滿情緒更容易在虛擬世界尋求慰藉、得到釋放。據調查,九成的新生代農民工都會上網,周均上網時間在5~10個小時之間[7]。在豐富精神生活、舒緩生活節奏的同時,網絡上充斥的不少低俗垃圾信息和錯誤輿論導向,也容易對其身心健康、價值取向和道德發展形成不良影響、構成錯誤引導。
虛擬世界負面情緒加劇對社會的不滿,容易引發失德行為。據調查,新生代農民工更加關注負面信息和娛樂新聞。由于其生存發展的現實困境,新生代農民工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認同與踐行程度不高。而虛擬世界的引導規制相對不夠,負面情緒和夸張渲染相對較多。通過網絡,新生代農民工首先成為這種負面情緒的被動接受者,然后又往往通過與自身經歷的比照共振、宣泄吐槽,通過習得技術轉變為這種負面情緒的再傳播者和放大者,從而導致這種網絡負能量的多次擴散蔓延。這樣,一方面個體容易受負面情緒影響,在網絡世界和虛擬交往中獲取負能量,挑戰道德與法律的底線,另一方面,這種負面情緒的網絡彌漫容易導致涉世未深的新生代農民工被組織起來形成共鳴,增強社會怨恨、激化社會矛盾。
“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制約著整個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過程”[8]。從本質上講,以人的城鎮化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建設是社會成員道德建設的物質依托和根本保證,新生代農民工道德建設的關鍵是積極穩妥推進新生代農民工城鎮化。但考慮到這一過程的長期復雜性,當前應在新型城鎮化進程中加強新生代農民工道德建設,以培養敬業精神和職業道德為切入點,以塑造道德自信與正確價值為根本,以促進社會認同與城市融入和強化虛擬世界教育與引導為手段,以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為核心綜合構建制度保障,幫助和促進新生代農民工道德人格成熟、道德習慣養成,實現由他律向自律的升華、由道德義務向道德良心的轉化,從而為新型城鎮化“凝聚起強大的精神力量和有力的道德支撐”[9]。
敬業精神和職業道德是新生代農民工獲得認可、贏得尊重的核心道德內容,也是加強其道德建設的重要切入點。經驗表明,強化職業培訓是提高農民工素質、實現農民工城鎮化的重要舉措。但是一方面,超過50%的新生代農民工務工前沒有接受過任何形式的職業教育。另一方面,既有的農民工教育培訓更加側重職業技能訓練,對敬業精神和職業道德的培養重視不夠。我國已初步建立起農民工培訓基本補貼制度和政府購買培訓成果機制。當前,要針對新生代農民工群體的突出特點,更加注重職業教育中以務實肯干、愛崗敬業為核心的職業道德培養,重點培養職業選擇中的務實態度,重點增強日常工作中的吃苦精神,重點提高職業發展中的敬業意識,讓“勞動·創造·奮斗”成為新生代農民工的基本信念和價值追求,讓良好職業精神成為新生代農民工道德素質建設的核心亮點。同時要看到,農民工正成為未來城鎮私營業主的重要來源,正成為參與國家事務的重要力量,城鎮私營企業主中原職業為進城農民的約占1/5[10]而且有明顯上升趨勢,全國人大代表中農民工代表的數量也從十一屆實現零的突破增加到十二屆的31名。要宣傳好這些典型,善于以身邊榜樣激發起新生代農民工群體的創新創造創業精神,使其在職業躍遷、財富積累、地位調整中永葆奮發有為、積極進取的精神風貌。
社會群體道德建設的根本在于塑造道德自信、形成與主流社會共通的價值取向。加強新生代農民工價值認同與道德規范的教育引導,增強道德自信、培養健康心理、提高道德自律、引導道德行為,是新生代農民工道德建設的基本途徑。一是從政策、人員、經費多方面支持開展新生代農民工道德教育專項活動。二是注重培育、發現和選樹道德模范。使其葆有自強不息、艱苦奮斗、見義勇為、樂于助人的道德自覺和道德自律。三是豐富精神文化生活,積極推動與城鎮居民的道德融合。培育新生代農民工的健康心態、積極力量和良好品質。
個體道德的培養很大程度上建立在其對社會的認同和融入上。有研究表明,相較上一代,新生代農民工與城鎮居民的“社會距離值有進一步增大的趨勢”[11]。如果選擇放任,而不采取有效的社會管理措施,則可能導致新生代農民工“既不能對其中任何一種文化群體的價值標準忠貞不渝,又不能為他所認同的任何一種文化群體所充分接受”[12],從而加劇其道德游離和管理無序狀態。第一,強化相關部門思想道德教育與管理的社會責任。特別是要強化輸入地政府思想道德建設的主要責任,強化工青婦等群團組織在維護合法權益和思想引導方面職責,強化用人單位用管教結合的多層職責。第二,加強社會支持網絡建設。社會支持網絡對承受壓力的個人具有預防、舒緩和治療的功能。要支持新生代農民工突破鄉土社會、工友圈子等同質交往群體,建立更為廣泛的社會關系網絡,獲得更為豐富的社會資本。第三,加強重點聚集區域的道德建設。要將新生代農民工群體作為重要的社區成員納入規范的社區環境,加強社區載體建設,支持發展社區的監護、管理、服務作用,支持提供免費心理咨詢、法律服務、人文關懷,以 “個體—社區—城鎮”形成其對所在城鎮的情感紐帶和融入渠道,幫助消除社會孤獨感和個體孤立感,從而更自覺地遵守社會公德、維護文明形象。
第一,增加網絡精神生活的內容供給。新生代農民工是相對弱勢的,以其為主要對象的內容供給明顯不足。要支持建設以新生代農民工為主要服務對象的融就業服務、婚戀交友、社會生活等多重功能于一體的綜合服務平臺,并鼓勵群團組織、青年自愿組織、志愿團隊遵循市場規律和社會機理,加強線上線下活動,促進網絡交流與社會參與,同時對不良內容充斥的網絡平臺重拳出擊,應對網絡眾聲喧嘩,應對網絡受眾爭奪,引導新生代農民工在互動、融入、思辨、選擇中增進社會認同、提高自律意識、增強辨別能力。第二,有效改善網絡精神生活的環境條件。重點開展新生代農民工相對聚集區域如廠區附近、社區周邊上網場所的清查治理,確保網吧及周邊休閑娛樂場所安全、綠色、合法、健康。
制度保障是道德建設長效持續發展的根本前提和基本依托。加強新生代農民工道德建設,離不開新型城鎮化進程中的綜合配套改革,離不開不斷完善的社會制度環境。要逐步實現在勞動就業、基礎教育、公共衛生、社會養老、住房保障等方面的公平共惠。積極推進中小城市(鎮)廉租房等保障住房制度覆蓋新生代農民工群體,探索宅基地退出和城鎮保障房配置掛鉤,鼓勵新生代農民工退掉宅基地到城鎮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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