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燕君
家庭養老包括三個層次:一是經濟上的扶助,二是生活上的照顧,三是精神上的慰藉。對于前兩頂,國家和社會可以給予適當幫助,而第三項卻無法替代。老年人在退出生產領域之后,更需要通過與家人的朝夕相處獲得精神上的慰藉,所以,家庭養老具有國家、社會等其他方式無法代替的功能。
新加坡是個年輕的國家,卻是世界上老齡化最快的國家之一。到2032年,新加坡65歲以上的老年人口將達到80萬,占總人口的18%。這種快速的人口老齡化和龐大的老年人口數量,對社會發展產生巨大影響,養老問題已引起新加坡政府和學術界的廣泛重視。新加坡政府推行以強制儲蓄為原則的中央公積金制度為老年人的生活提供了一定的經濟保障,而政府一直提倡和鼓勵的家庭養老模式的成功經驗更值得借鑒和學習。
新加坡:“三代同堂”的“溫情”政策
李光耀在1971年春節的講話中說:“孝道不受重視,生存的體系就會變得薄弱,而文明的生活方式也會變得粗野,我們不能因為老人無用而把他們遺棄,如果子女這樣對待他們的父母,就等于鼓勵他們的子女將來也這樣對待他們?!毙录悠掳选爸倚⑷蕫鄱Y義廉恥”視為 “治國之綱”,創造了尊老敬老、贍養老人的良好社會氛圍。
李光耀還特別強調家庭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鞏固國家,永存不敗的基礎”,極力主張按照儒家傳統“保留三代同堂的家庭結構”,認為“三代同室的家庭結構穩固,具有撫育下一代繼往開來的巨大潛力”。為了保持這種家庭結構,新加坡于1994年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將“贍養父母”立法的國家,《贍養父母法》規定:凡拒絕贍養父母或資助貧困的年邁父母者,其父母可以向法院起訴,如發現被告確實未遵守《贍養父母法》,法院將判決對其罰款1萬坡幣或判處1年有期徒刑。1996年6月,新加坡根據該法又設立贍養父母仲裁法庭,由社會工作者和公民組成,地方法官擔任主審,調解不成可由仲裁法庭開庭審理判決。同時,新加坡建屋發展局對與老人同住組屋的家庭提供便利和優惠,如在分配政府組屋時對三代同堂的家庭給予價格優惠和優先安排;規定單身青年不可租賃或購買組屋,但如愿意與父母或五十歲以上老人同住的可優先考慮;同喪偶的父或母或有殘疾的兄妹一起住的納稅人可享受 “父母及殘疾兄弟稅務扣除的優待”,等等。
此外,政府為鼓勵兒女與老人同住,還推出一系列津貼計劃,為需要贍養老人的低收入家庭提供養老醫療方面的補助,以減輕其家庭負擔,提高贍養老人的積極性。新加坡政府自1993年以來推出了12個“公積金填補計劃”,其中有四個是專門的“敬老金計劃”;還推出“三代同堂花紅”,即與年邁父母同住的納稅人所享有的扣稅額增加到5000坡幣,而為祖父母填補公積金退休戶頭的人也可以扣除稅額等。在醫療方面,政府規定:平均家庭成員收入在700坡幣以下的老人將能到社區發展理事會申請加入基本護理合作計劃,到家附近的私人醫院或牙科診所看病時能享受政府的醫療津貼,因病重而嚴重殘疾的人如家庭每月人均收入不到700元坡幣每月可獲180元援助金。(《聯合早報》2002年3月1日)正是因為政府為贍養老人的家庭提供了得力的經濟援助,使得這些家庭的老人在住房、醫療等方面確實享受到實惠,因此絕大多數新加坡人選擇家庭養老方式,便利之余還能享受天倫之樂。
中國:家庭養老仍是“老有所養”的保障
“老有所養”是中國傳統的道德追求之一,以家庭養老為主要的實現形式。家庭養老歷經千年而不衰,體現了中華民族的特色也符合中國當前國情。雖然當今社會已經發生了深刻變化,但這種養老模式依然是當前乃至未來相當長一段時期內我國養老方式的主要選擇。
首先,養老敬老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由于崇老文化將崇老觀念和價值觀賦予中國家庭養老,因而使家庭養老這一家庭行為轉變為社會行為,短期行為轉變為世代相繼的行為,隨意性行為轉變為規范性行為,如此,家庭養老已不再是可做可不做的問題,而是必須做且須做好的問題。
其次,據統計,我國65歲以上老人占總人口比例,1982年為4.91%,2010年為7.88%,2040年將達17.4%左右,增長速度比歐美發達國家快一倍。此外中國老年人口絕對數量之大也居世界之首,2000年65歲以上老年人達6000萬,2040年峰值時約達26500萬人。這就導致老齡化程度超出經濟實力能承擔的程度,國家未富先老。我國現在經濟文化尚不發達,政府和社會對養老資源的供給有限,而養老的實際需求卻非常巨大,兩者矛盾極其突出。在這種情況下,單靠社會養老遠遠不夠。城鎮中,并不是每個老人都能享受社會養老,即使是能夠領取養老金的離退休人員也常擔心生活受到高物價的沖擊;至于鄉村,社會養老保險剛剛起步,尚未全面覆蓋,農民對家庭養老的依賴性遠大于城市。我國75%的老年人生活在農村,他們在經濟上一直由家庭供養或靠自身勞動所得,到了高齡階段更需由家庭贍養,所以家庭養老方式更適合我國現階段國情。
最后,家庭養老也符合經濟學中的交換理論。按照史密斯的經濟學觀點,每個人都是理性的經濟人,各人之間存在一種互惠的交換模式,即人們在交換中雙方都得到自己需要的東西,只有對等交換,交換才能持續下去。我們可以認為在父母與子女之間也存在一種交換關系:父母撫養子女,期待年老時能得到子女的照顧;子女幼年時從父母處得到關愛,成年后以照顧贍養老人作為回報。所以,家庭對老人的照顧是子女將父母的養育之恩以經濟、勞務或精神上安慰的形式回報給他們?;セ菔羌彝炔砍赡曜优c老年父母兩代人之間在金錢、物質、時間、感情等有價資源方面雙向支持和交換,中國傳統的養兒防老正體現出這種均衡互惠和代際遞進的原則。
我們可向新加坡學習什么
老齡化加快,“4—2—1”的家庭結構,核心家庭的普遍化及傳統家庭觀的變化,使我國的家庭養老模式面臨巨大挑戰。為應對這些挑戰,筆者認為,可借鑒新加坡的家庭養老模式,采取以下對策:
第一,在發展社會養老的同時,不可忽視家庭養老。在大力發展與改革我國社會養老保險的過程中,應繼續發揚孝道傳統,將家庭養老作為我國養老保障的重要支柱。社會輿論部門要做好宣傳與引導工作,政府部門也應通過立法等手段強調老年人受贍養的權益,在廣泛深入進行家庭養老宣傳的同時增強養老法制觀念,強調贍養人應履行“對老年人經濟上供給、生活上照料和精神上慰藉”的義務,維護老人的尊嚴,對侮辱虐待老人、拒絕贍養老人情節嚴重者追究法律責任,嚴懲不貸。
第二,給予貧困家庭以適當的經濟援助。我國目前有貧困人口6000多萬,主要是城鎮下崗人員和農村貧困地區的農民。對于前者,政府提供的幫助是建立了城市最低生活保障線,收入少于此線的人員由政府定期給予補助。這里可以借鑒新加坡做法,對于有老人的三代同堂貧困家庭,定期不定期給予經濟補助和減免個人所得稅;在購房、老人醫療方面給予照顧和優惠。由于人均壽命的延長,兩代老人都在世的情況日益增加,下一代退休老人照顧上一代老人是目前可倡導的家庭養老照顧模式,而且下崗、退養及提前退休者,也是家庭養老的寶貴資源。政府若能通過保障體系向這部分人分配適當的社會資源,將有可能最節約也最有效地滿足家庭的養老需求。
第三,發揮社區服務的作用,為老年人提供家政服務、保健、咨詢、應急服務等。由政府和社會共同發展老年社區服務,不僅可減輕子女養老的壓力,而且方便老年人在不脫離原來的生活環境的前提下享受到社會的服務,避免產生心理上的孤獨感。在社區為老年人興建便利的老人服務和救助設施,對家庭養老是一個有效的保障。新加坡這項鞏固家庭養老的有效措施,也值得借鑒。
(作者系第十一屆全國政協委員、天津市臺聯副會長、天津市政府參事、天津財經大學教授)
原載于《同舟共進》2014年第9期,轉載請注明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