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芳草綠

劉敏麗

午后坐在樹陰下，陽光從葉的縫隙中滑出，滿眼蒼翠里，春的氣息在天地間蔓延。而我沉默著，對這繁華蔥籠的綠意心生了驚怯……

幾年前我在東莞上學，那個城市永遠是車水馬龍，人群熙攘，然而久居在喧鬧之地的我卻未曾感受過真正的“熱鬧”。

當我聽見老師在課堂上繪聲繪色地描述著“蒼翠欲滴的耀眼”的植物時，心里難免產生悲愴之感。大城市里的樹木，都被水泥禁錮了根系，長得矮小又毫無色彩可言。公園里的綠色十分昏暗，用手摸去，可看見細膩的灰塵。

偶然聽到同學說起，沿一條小巷可以直通校外的公路。有一天清晨，見天色正早，我便走進了小巷。

路面是平坦的青石塊，鞋底與路面的摩擦聲十分清晰，有燕子在一座平房的墻角里筑了巢，不停地叫著。走了不遠，一處綠意吸引了我，是路邊很大的一叢草，細長的葉子垂成無可挑剔的弧線。我小心翼翼地用手觸碰，生怕驚擾了它的好夢，卻見一顆圓潤晶瑩的水珠滑落，讓我十分欣喜。

在微亮的晨光里，看著綠意在眼前跳躍，耳邊交織著屋檐下水珠滑落的“滴答”聲和自己淺淺的呼吸聲，心中覺得十分寂靜，又害怕自己會失去這樣寶貴的一刻，心里頓時冒出絲絲惆悵。可衣服上還有晨霧的清香，指尖兒捏著露水。那是我心目中東莞最美的樣子。

回到老家，我在村里看著無邊的青山，卻不知怎么又記起了那一叢蝸居在城市角落里的綠意……

后來的某個暑假，又一次到了東莞。這里依舊是老樣子，工廠的煙囪似乎想刺破天空，樹邊有了各種廣告牌的裝點，風一吹，細細的粉塵便又飄散了……

我走進小巷，去故地造訪那些可愛的綠精靈，卻怎么也找不到了——小巷的青石已被替換成了水泥，建筑也已被拆去。四周都是陌生的氣味。我走錯了嗎？然而我走出時卻看到了一戶人家的臺階上遺留的點點灰白的燕子糞跡，心里頓感悲涼。

回到家鄉后我不再懷念。只是每逢春雨剛停，我都要出門看看，飽覽這山野的綠意。

我終于開始懂得欣賞。大自然的美，是豐盛端莊的，它如同一種秩序，一種道理，鄭重自持。然而最美好的東西也十分脆弱和矜持，它不愿意讓人輕易懂得。

又是一年的春天了，綠草在風中起伏，如同潮水。我在這鄉間，不知飽覽了多少綠意后，卻仍放不下那個清晨……也許，小草、記憶中的小巷和曾經十分美好的自然之物都是一樣，被時光的潮水反復沖刷，只能留下供人懷念的斷壁殘垣……

（指導老師：黎令娥）

評點：鄭文龍

此文以小見大、感物傷世，以深入淺出的文學性語言出入于自然與人文之際，質樸清逸且寄意深厚。文題“又是一年芳草綠”即可視為全篇之結構框架：在敘事時間上，文章圍繞“春天”這一季節，劃分為“幾年前”東莞見聞、“后來”舊地重游、如今春天又至三個段落；在抒發情思上，文章圍繞“芳草綠”這一事項，對應描寫了城市叢林中一點綠意的驚艷之美、燕去色衰的故地變遷與如今的徒然懷念。在此一敘事過程中，情思感觸之精致真切、物態境界之雕琢鏤刻、撫今追昔之感慨萬千，一時俱興、相輝相映，呈現出了一個執著吟詠自然之美、反思城市發展的主觀人文世界。文章勝處在于融情入于細微之境，遂造“一切景語皆情語”之文，無一說理語而反思之意于此至情中自現，文學性與思想性兼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