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磊
推動中國工業經濟增長動力機制的轉換
◎原 磊
工業部門是中國經濟的核心引擎,對于經濟增長、勞動力轉移和勞動生產率的提高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推進工業經濟增長動力機制的有序轉換,是打造“中國經濟升級版”的關鍵所在。當前中國工業已經進入新的發展階段,面臨的內、外部條件已發生根本性變化,結構失衡成為制約工業經濟可持續發展的核心障礙。有序推動工業經濟增長動力機制轉換,實現“新型驅動增長”,已成為中國經濟穩中求進、持續健康發展的根本途徑。
1.三大需求對工業經濟增長的拉動分析
投資是中國工業經濟增長的主導拉動力量,尤其是2000年以來形成了以投資驅動為主要特征的工業經濟增長方式。改革開放以來,資本形成對GDP增長的貢獻率出現了逐步上升的過程,2000年以后超過了最終消費,成為了經濟增長的第一拉動力量。高投資率造成了我國投資效率的下滑,導致投資所能帶來的GDP增長越來越有限。從投資效益來看,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固定資產投資效益指數出現了明顯的下降趨勢,1981年-1990年期間均值為0.49,1991年-2000年期間均值為0.46,2001年-2012年期間均值為0.25。其中,2009年和2012年固定資產投資效益指數更是下降到歷史最低點,低至了0.12,反映了固定資產投資的無效率。
消費是工業經濟平穩較快增長的根本立足點。2001年以前,消費一直是GDP增長的首要拉動力量,但從2002年開始被投資超越。2001年以來,我國內需增長慢于經濟總產出增長,國內需求增長貢獻率相對下降,2001年-2013年階段性貢獻率均值僅為45.12%,平均每年拉動GDP增長4.43個百分點。雖然消費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低于投資,但卻是維持經濟平穩增長的關鍵力量。2001年-2013年,最終消費對GDP增長貢獻率的方差為43.3,遠低于資本形成對GDP增長貢獻率的方差152.1和貨物和服務的凈出口對GDP增長貢獻率的方差217.9,這說明最終消費對GDP增長的拉動作用總體上比較平穩,起到了經濟增長穩定器的作用。
出口不僅拉動了工業經濟的增長,而且大幅促進了工業經濟效率的提高。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工業品出口總體上采取了“獎出限進”的貿易政策,形成巨額的貿易順差,從而利用外需消化本國的過剩產能,在這種思路下,對外貿易對工業增長的作用主要體現在凈出口對GDP增長的貢獻上。在2003年-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前的一段時間里,中國經歷了貿易順差的快速增長,貨物和服務凈出口對GDP增長的貢獻率最高達到了22.22%,拉動GDP年度增長2.52個百分點。然而,國際金融危機發生以后,中國貨物和服務凈出口增速大幅下滑,甚至貨物和服務凈出口對GDP增長的貢獻率轉為負值,達到了-37.38%,造成GDP年度增速下滑3.54個百分點。
2.不同生產要素對工業增長的貢獻分析
資本存量的提高是工業經濟產出增長的首要驅動力,但資本過度深化導致了資本邊際回報率加速遞減。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工業的資本存量大幅提升,1980年-2012年期間工業資本存量增長了18倍。中國在資本存量快速增長的過程中,出現了明顯的資本深化現象。從資本勞動比和資本產出比來看,從上個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中國工業資本密度加速上升,正是從這個時期開始,中國工業進入了加速重化工業化的階段。資本深化一方面帶來了工業經濟的加速增長,帶來了人均產出的迅速提高;另一方面也導致了工業經濟增長過度依賴于投資,減低了工業經濟增長吸納勞動力的能力,大量資本沉積于生產能力過剩的環節,而用于消費環節的資源過少,以至于導致投資效率的大幅下降(見圖2)。

表1 1981年-2012年不同生產要素對工業產出增長的貢獻率和拉動率(單位:%)
勞動力數量增長對工業產出增長的直接貢獻較小,但對中國工業經濟增長產生了重要的間接貢獻。從直接貢獻來看,1980年-2012年勞動力增長平均每年拉動工業經濟增長1.15個百分點,對工業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為9.25%,遠遠低于資本存量和全要素生產率。但從間接貢獻來看,勞動力從農村向城市的轉移為工業經濟的增長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改革開放以來,很長一段時間里中國工業的競爭力主要體現在充裕勞動力數量帶來的低成本優勢上,如果沒有充足的勞動力數量,中國工業可能很難吸引到外商直接投資,并參與到全球分工體系當中。同時,充足的勞動力數量也是工業經濟創新發展的必要條件,只有足夠多的人參與到工業活動當中,才可能形成足夠多的“草根創新”,從而形成經濟增長的內生動力。
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對工業經濟增長起到了重要作用,甚至在一些階段超過了資本存量增長,但近年來對工業經濟增長產生了負拉動。1993年-2000年和2001年-2007年,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對工業經濟增長的貢獻超過了資本存量增長的貢獻,分別達到了61.39%和64.05%,說明在這個階段中國工業存在著明顯效率改善(見圖3)。

圖2 中國工業資本勞動比和資本產出比

圖3 中國工業全要素生產率和全要素生產率HP濾波資料來源:作者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整理計算
1.“低級紅利”轉向“高級紅利”
比較優勢的變化意味著中國應當對自身的產業結構進行調整,由建立在勞動力、資源、區位等低級生產要素基礎上的產業結構轉向建立在技術、文化、品牌等高級生產要素基礎上的產業結構。只要能夠建立起與這種新的要素資源稟賦結構相適應的產業結構,那么將能夠產生新的“高級紅利”,從而推動中國工業實現長期平穩較快增長。現階段建立與新的要素資源稟賦結構相適應的產業體系,可以主要從三個方面著手。一是嫁接改造勞動密集型產業。長期以來,勞動密集型產業往往被等同于低附加值產業,事實上如果采用人文因素和工業文明對其進行嫁接,勞動密集型產業同樣也可以成為高附加值產業。二是優化升級資本密集型產業。三是加強培育知識密集型產業。相比于東南亞等很多國家,中國勞動密集型產業已經不具成本優勢,但相對于西方國家,在中、低端的知識密集型產業上成本優勢卻十分明顯,因此應是工業發展重點支持的領域。
2.“平推式工業化”轉向“立體式工業化”
過去中國在工業發展技術十分薄弱、產業門類尚不齊全的情況下,主要采取了在眾多空白領域迅速擴大規模的方式來發展工業,實施“平推式工業化”的發展戰略,實現了工業規模的迅速擴張。然而到了今天,這種道路已經難以持續,中國必須從“平推式工業化”向“立體式工業化”轉變(金碚,2012)。相比于“平推式工業化”,“立體式工業化”是一種工業帶動經濟社會全方位發展的工業化,其內涵更為豐富,涉及的問題更為復雜。一是促進工業和現代服務業的融合發展,提升工業化廣度。“立體式工業化”不是帶來工業部門比重的繼續提高,而是導致第三產業比重的提升,推動了產業結構的演變。二是增加工業企業的制造精度,提升工業化的深度。三是推動企業技術創新和商業模式創新,提升工業化的高度。技術創新往往表現在某個環節上的突破,而商業模式創新卻是先進技術和先進經營方法的綜合體,能夠直接提高中國工業的國際競爭力。
3.投資驅動轉向三大需求協調拉動
應合理配置三大需求,由投資驅動增長模式向三大需求協調拉動轉變。一是摒棄投資驅動的工業經濟增長模式。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中國的投資率仍將處于較高水平。然而,與過去那種投資驅動的工業經濟發展模式不同,在新的發展階段下,投資增長應是市場需求拉動的結果,且投資質量穩步提升,而非政府為刺激經濟主動推動的結果。二是將擴大消費需求作為工業經濟長期平穩較快增長的根本立足點。目前,一些將工業品和服務業結合的環節,例如交通、休閑、醫療、教育等,卻非但不存在產能過剩,反而存在嚴重產能不足,為推動中國消費需求擴張,必須要推動工業和服務業的融合。三是實施進出口平衡的外貿戰略。改變過去的追求順差的思維,大幅增加進口,利用進口資源和技術促進我國產業發展,利用進口更好地滿足消費者的消費需求。
4.生產要素擴張驅動轉向全要素生產率提升驅動
隨著中國工業經濟進入新的發展階段,推動增長動力機制由生產要素擴張驅動型轉向全要素生產率驅動型,已經成為工業經濟發展的關鍵任務。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可主要從兩個思路來實現。一是提升現有資源的配置效率,既包括提升資源在工業中不同行業間的配置效率,也包括提升資源在行業內的配置效率。從行業間資源配置效率來看,配置優化型工業經濟增長主要體現為將資源從低效率產業轉移到高效率產業,具體主要包括通過壟斷行業改革等手段將資源從產能過剩產業轉移到產能不足的產業;從行業內資源配置效率來看,配置優化型工業經濟增長主要體現在將資源從低效率企業轉移到高效率企業,具體主要包括通過推動國有企業改革,使國有經濟逐步退出競爭性領域,利用市場機制的作用,提高企業效率。二是提升工業素質,促進效率提高,包括提升工業技術水平,使產業基礎更加扎實、基礎設施完善等。
1.由關注整體工業增速轉向關注一些特定產業
目前,中國工業經濟潛在產出增速的下滑已經成為普遍接受的事實,而且工業經濟發展中也積累了大量的結構性問題。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繼續對工業經濟增速抱有不合理預期,則會影響政策的合理性。因此,國家在實施工業政策時,應轉變政策目標。在不造成大量失業的情況下,不再過度關注整體工業增速的變化,而是更多關注一些特定產業的增速變化和增長質量,用這些產業的發展情況來衡量工業發展的好壞。一是關注裝備、電子等代表國家工業整體競爭力水平的產業,這些產業往往是整個工業技術進步的來源和國家經濟安全的保障;二是關注能夠解決大量就業的產業;三是關注那些能夠引領未來工業增長的戰略性新興產業。國家通過為這些產業的發展創造良好的環境,促進這些產業競爭力的提升,從而帶動整個工業經濟在新的平臺上實現更好的發展。
2.加快推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
目前,體制改革已經成為迫在眉睫的突出問題,必須加快著力推進,否則就會導致產業結構調整等其他政策難以有效發揮作用。一是理順生產要素價格機制。由市場機制形成土地、能源、資源、勞動力等生產要素價格,保證生產要素價格對不同企業的“非歧視性”,尤其避免政府為吸引投資而對部分企業生產要素價格進行“補貼”。二是推動壟斷行業改革和國有企業改革。加強國有企業重組,使國有經濟逐步退出競爭性領域,對于一些非自然壟斷的行業,或者是自然壟斷行業中可以市場化經營的環節,要徹底放開,尤其是要對民營資本放開,對不同類型企業一視同仁,避免對國有企業進行“隱性補貼”,從而維持良好的市場競爭秩序。三是推動財稅體制改革。目前中國70%的稅收均是從生產環節征收,其結果就是各地政府為提高財稅收入千方百計地補貼生產,從而造成了生產要素市場機制的扭曲,下一階段應考慮將稅收的重點從生產環節轉為消費環節,從總額上降低稅負,同時保障地方事權與財權的平衡,建立陽光融資體系,推進地方自主發債試點,進一步規范轉移支付制度。
3.積極推進產業結構調整
產業結構政策的根本目的應在于提高市場配置資源的有效性,從而利用市場機制作用促進生產要素由低效益產業向高效益產業轉移,從低效率生產方式向高效率生產方式轉移。衡量一個國家產業結構調整效果時,不應看第三產業比重的高低,而是要看資源利用效率是否因為配置優化而得到了有效提高。下一階段,國家可以從四個方面促進產業結構調整。一是充分發揮市場機制作用,促進資源由低效率產業向高效率產業轉移,而非僅僅致力于提高第三產業比重。二是促進產業結構高級化,提高產業技術水平,增加產品附加價值,鼓勵企業在現有產業基礎上搶占產業制高點,增強企業國際競爭力。三是建立并嚴格執行更為嚴格的節能環保標準,對不符合綠色標準的落后產能要堅決淘汰,利用綠色技術改造現有產業,提高工業發展的資源環境效益。四是清除生產要素流動的體制機制性障礙,鼓勵企業進行跨地區、跨部門、跨所有制的資產重組,完善社會保障體系,對失業人員進行國家援助。
4.推動企業技術創新和商業模式創新
中國工業在國際分工體系中的地位不僅取決于制造技術的先進性,而且取決于商業模式的先進性。技術創新往往表現在某個環節上的突破,而商業模式創新卻是先進技術和先進經營方法的綜合體,能夠直接提高中國工業的國際競爭力。下一階段,國家應加大對企業技術創新的支持力度,使企業真正成為技術創新的主體,尤其對于中、小企業的創新成果要重點加以保護,確保其創新利益能夠在市場上得以實現。同時,對企業商業模式創新給予更大的空間,尤其是在物聯網、大數據等一些新興領域里,盡量避免對企業的經營范圍和方式進行過度限制。
(本文是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項目“深入推進國有經濟戰略性重組研究”(項目編號:12&ZD085);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商務模式與企業創新研究”(批準號:10CGL033)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工業經濟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