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刺深深徐樹建

徐樹建

要過年了，大偉在一家摩托車修配廠整整一年干下來也沒攢下幾個錢，可有錢沒錢，總要回家過年，于是大偉騎著摩托車踏上了回家的漫漫長路。

一路上饑寒交迫自不必說，這天來到一個離家還有二三百里的城市時已是華燈初上，大偉便騎著車子沒頭蒼蠅似的亂找小旅社。剛走到一座高大氣派的酒店背面，“啪”的一聲，他的頭被不輕不重地砸了一下，那東西軟軟的。大偉嚇了一大跳，這是誰啊？砸著的要是花盆或者其他硬東西，那還得了？低頭再一看，砸他的像是一袋生粉。既然你亂扔東西砸我，我憑什么還你？大偉這么一想，當即氣哼哼地把那袋生粉揣入懷中，驅車就走。

誰知還沒走幾步，耳朵內只聽得警笛聲驚心動魄地尖叫起來，隨即有無數荷槍實彈的警察直沖進賓館大門。大偉嚇了一跳，這是干什么？

就在這時聽到圍觀的人都在小聲議論著，他隱約聽到“抓毒品販子”的喊聲，大偉頓時打了個寒顫。抓毒販？難道剛才砸著自個頭的不是生粉，而是……毒品？是毒販聽到風聲倉皇之間扔下的毒品？

天地立即旋轉起來，大偉雖沒接觸過毒品，但毒品之貴他還是有所耳聞的。接下來大偉都不知道是怎么離開的了，一路上險些闖了紅燈，還差點撞上一輛迎面急馳而來的汽車，惹得那司機破口大罵。

身上藏有這么多毒品無異于揣著一顆定時炸彈，萬一被警察發現可就全完了，這么一想，大偉也不敢住宿了，轉來轉去瞄上了郊區一幢廢棄的爛尾樓，天氣雖冷，但大偉隨身帶了被褥，好歹還能應付過去，重要的是這里安全。一夜無眠后大偉紅著眼睛拿定了主意：留下那袋毒品！不偷不搶，天賜財產，為何不收？轉手悄悄找個下家賣了，回家就可以蓋樓房娶媳婦了，省得在異鄉打工受氣還掙不到錢。這袋毒品可以讓自個少奮斗多少年啊！

天還沒亮，大偉立即行動起來，摩托車后備箱里有的是工具。身為一個技藝熟練的專業修理工，大偉太知道把那袋毒品藏到摩托車的哪個部件內了。一番輕車熟路地拆卸過后，毒品藏得天衣無縫，大偉滿意地拍拍手，上路。

才開了幾分鐘大偉驚覺寒風刺骨，這才想起早飯還沒吃，恰好路旁有個面館，誰知這一進去出大事了。

當十幾分鐘后大偉吃飽肚子一身暖意地走出面館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個的眼睛：摩托車不見了，讓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偷走了！

天地再次旋轉起來，這回大偉不僅僅是心疼到手的巨富沒了，而是更多了一層害怕：這要是讓人發現毒品，警察再根據摩托車牌照順藤摸瓜地一查，自個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剎那間大偉頭腦內閃過無數個想法：迅速溜之大吉？不行，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廟，摩托車牌照會說出一切的；自首？也不行，警察會相信嗎？再說了，就憑自個昨晚拾到毒品隱匿不交就可以治罪了，要知道再過幾天就要過年了啊，多病的爸媽要是知道了這事，他們恐怕連這年都挨不過去了……大偉這么一想，心如刀絞，又狠抽自個嘴巴：“誰讓你貪心的？要是昨夜跟警察說出一切，哪會有現在的下場？”

在路牙上又是悔又是恨地坐了有半個鐘頭之后，大偉終于憋出一個天才的主意：不逃，不回家，就在這座城市住下來，不干別的，就干摩托修理。萬一老天爺可憐自個，讓那偷車賊送車來修，不就得救了。

拿定主意后，大偉先打電話回家，跟爸媽含淚撒謊說過年加班回不了家，然后沿路尋找起修理摩托車的門臉來，很快就找著了一家。當他說明打工的意愿后，那老板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快過年了，店里哪有工人肯留下來，偏偏過年生意格外的忙，這不是剛瞌睡就有人送上枕頭嗎？

一晃過去了小半年，大偉天天睜大眼睛，生怕漏掉自己的車。修理過的摩托車不計其數，可就是瞧不見自個的車子。他正灰心，老板一臉鄭重地跟他說了一件大事：老板一家要到大城市發展，他見大偉手藝高超，更難得的是為人誠實，算得上是個可交的朋友，便提出把門臉轉讓給大偉，暫時錢不夠沒關系，分期還好了。

大偉一聽高興壞了：憑我這手藝放開了做，心再誠些，肯定能把生意做大做響，這樣一來跟那車子就更有機會重逢了。于是痛快地一口答應下來。

大偉心里多了這么一層想法，生意做起來便格外與眾不同，收費更低，修理更精，服務更好。時間飛快，一晃兩年過去了，大偉不斷招兵買馬擴大門臉，在城內其他地方一連開了好幾家分店，生意一步步紅火起來，腰包一天天鼓實起來，更興奮的是女友也有了。可這時他內心的驚恐反而一天天加重，那藏有毒品的摩托車就像扎在心里的一根毒刺，一天比一天地深到肉里、骨頭里。萬一被警察發覺查實，只怕現在擁有的一切眨眼就全沒了。老天爺，車子到底在哪里啊？

就在這時出了一樁意外：當地有個叫王大的地頭蛇瞄上了他的生意。那家伙光著頭，一臉橫肉，脖子看上去跟頭一樣粗，渾身的刺青令人不寒而栗。他見大偉一個外地人生意做得如此紅火，便隔三差五地帶著幾個兄弟前來找碴，弄得大偉心煩意亂。

這天大偉正心煩，門口停下一輛小貨車，車門打開下來幾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王大和他的手下。

王大像螃蟹似的走過來，惡聲惡氣地叫道：“修車子、修車子，都說你手藝高，要是修不了，可別怪大爺砸了你的店。”說著一揮手，幾個小兄弟便七手八腳地爬上小貨車，原來要修的并不是小貨車，而是小貨車上一輛破舊的摩托車。

大偉大驚，知道王大這是找碴來了，正緊張，眼睛忽然瞪大了，他看到王大手下小兄弟搬下的車子正是他失蹤兩年多的那輛摩托車。大偉只瞄了一眼就知道，時至今天并沒有人發現藏在車子內的毒品，他的心頓時“咚咚咚”狂跳起來。

可以斷定，當年車子正是王大或他的手下偷走的，騎壞了便隨便撂在某個角落，現在為了找碴便又拖了過來。

原本緊張的大偉忽然有主意了，他一臉篤定地笑著說：“我一定在今天把這輛車修好，保你騎得飛快。”

王大一聽，粗著嗓子哈哈大笑，說：“好大的口氣，好，今天晚上大爺我來，要是不好騎，你這店就甭開了，走！”

望著王大晃著膀子走遠，大偉不動聲色地對兩個工人說道：“這車子要大修，你們給我先大卸八塊。”

兩名工人心想這車子還能修好？老板莫不是瘋了？

大偉一時間心跳得厲害，他靜靜地等著、等著，一根煙燒到頭了、燙到手了，再點一根煙，又燒到頭了、燒到嘴了，疼得他驚跳起來時終于等到了——有個工人一臉納悶地說道：“這是什么東西？”

正是那袋毒品，兩年多了，由于大偉包扎得緊、藏得好，毒品完好無損！

大偉聲音嘶啞地大叫一聲：“這是毒品，不要動，我來報警！”說完眼淚直流。他之所以讓工人找出毒品，而不是親自動手，就是為了讓工人將來好為他作證。

警察很快神色凝重地趕來了，勘驗、調查，最后抓住了王大。

然后大偉聽到一個說法——當抓住王大時，警察們如釋重負，說：“兩年前你把罪證藏匿了逃脫了處罰，現在終于人贓俱獲了！”可是王大不承認，說他根本不知道車內有毒品，再說車子也不是他的。

大偉聽了一夜未眠，天亮時大偉作出一個重大決定：為了徹底鏟除毒瘤，更為了心底永不再扎著毒刺，到公安局自首去，說明情況，即使受到處罰也心甘情愿。

當女友送他走進公安局時，大偉發自肺腑地說道：“兩年多來我一直睡不好覺、吃不香飯，現在終于好了，這輩子我再也不會干違法貪心的事了！”

〔本刊責任編輯 柳婷婷〕

〔原載《鄉土·野馬渡》2013年第4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