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通過從搶婚的角度對經典“狼外婆”型民間故事進行細致的分析,重點分析女孩,弟弟,外婆等人物形象、身份象征以及姐弟關系所隱喻的婚姻形態的變化,從而揭示其獨具一格的人物符號與原始婚俗的遺留,闡述搶婚給女子所帶來的不幸與影響。
關鍵詞:外婆;姐弟;搶婚;血緣婚 ;族外婚
作者簡介:趙家麗(1988-),安徽馬鞍山人,漢族,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2012級民俗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南方區域民族文化。
[中圖分類號]: K890[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18--02
早在《易經》中就記載了漢族古代搶婚場面 “屯如屯,乘馬班如,匪寇婚媾。乘馬班如,求婚媾。往吉,無不利。”
一、人物身份象征
(一)女孩:新娘
“狼外婆”型民間故事蘊含豐富的原始婚俗遺留,即搶婚。姐弟二人從家出發,攜帶禮物探望外婆,其禮物象征古代女子婚嫁時娘家給予置辦的嫁妝,俗稱陪嫁品。按照古代“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婚俗觀念,男女雙方的年齡一般要符合慣例的婚齡,“女子十六而嫁,男子二十而娶”,而故事中小女孩正值妙齡少女時期,處于青春階段,因而她的年齡完全符合古代女子婚嫁的規定,即一位待嫁新娘的身份象征。
(二)儀式:搶婚
1、偽裝符號
大灰狼半路殺出,哄騙姐弟二人,其背后的文化遺留是古代婚禮程序中的搶婚程序,此時的搶婚早已不是原生態的搶婚,而是婚禮扮演中必不可少的一種儀式。大灰狼具有暴力、血腥的特點,也正好符合原始搶婚的場面,大灰狼的形象象征男方家人朋友在搶婚中的幫忙人員,他們以暴力或欺騙的方式來完成搶走新娘的任務。
2、面具結構
那么為什么以灰狼形象出現呢?其實這是一種偽裝的手段,幾千年來灰狼給人留下了兇惡、殘暴和狡猾的沉淀印象,并且包含著恐嚇和威嚇的成分意義,所以男人們偽裝成大灰狼期望搶婚任務能順利獲得成功,這種面具式的裝扮寄于在男權社會人們急切求偶的心愿。面具式的偽裝其實是原始婚俗中搶婚時的化妝遺存,這樣,不容易被對方立馬識破男方身份,方便行動,輕而易舉地達到目的,增加成功的概率,大灰狼具有符號性質的人類學意義。
例如,在《樂府雜錄》所記述,蘭陵王長恭雖有萬夫不當之勇,但長得很秀氣,不足以威懾敵人,于是,刻了一副猙獰可怖的面具,臨陣戴上,其扮相是“衣紫,腰金,執鞭”,戴面具,創造出一種猙獰的面孔,令人恐懼。《后漢書.禮儀志》載:“方相氏黃金四面,蒙熊皮,玄衣朱裳,執戈揚盾。”可見,搶婚中的偽裝是對古代儺戲的模擬,這是一種由簡化的戴面具的附體形式過渡來的化妝形式。
(三)青春消逝
在“狼外婆”型故事中,還有一個不容被忽視的人物即弟弟這個角色,那么這個人物角色有什么特殊意義呢?弟弟角色標志著小女孩美好的青春年華。在故事中,姐弟倆一起來看望外婆的故事情節,揭示的文化內涵是小女孩在婚嫁時正值花樣年華,青春無限好。但故事中弟弟后來被大灰狼吞吃掉,喪失其性命,寓意小女孩成家之后,被生活所牽累,逐漸憔悴,漸失容顏。由少女——少婦——農婦,說明了女子青春短暫,很快流逝,猶如曇花一現,但又無可奈何,女人間普遍存在“黃臉婆”的心理恐慌,所以弟弟在故事中扮演“動態的時間”角色,以失去的生命象征逝去的青春年華,弟弟是女孩青春消耗的符號。
二、外婆:歸屬
(一)外婆隱稱
為什么是前往外婆家?而不是其他親戚,比如奶奶、阿姨和叔叔家呢?這其中也蘊含著特殊的婚姻習俗內涵。古代家庭的組合方式大多是聯合式家庭(指父母或一方與多對已婚子女共同居住生活,包括子女已成家卻不分家),所以通常會形成幾代人生活在一起的大家族,即四世同堂或五世同堂,所以故事中外婆家其實是現實中舅家的隱稱。該類型的故事中出現三位女性身份,分別是女兒——母親——外婆,母親的角色是聯姻的暫時過程,是實現兩個家族建立姻親關系的重要媒介,她的女兒最終還是要回歸她的娘家,即所謂的“歸”。 漢朝許慎在《說文解字》中對古文字“歸”的解釋“歸,女嫁也,從止從婦”;清朝段玉裁對古文字“歸”的解釋,皆云“婦人謂嫁歸,此非婦人假歸名,乃凡還家者假婦嫁之名也”。所以在古代女子出嫁稱呼為歸,在故事中外婆家寓意婆家,是女子一生真正的歸屬,所以舅媽其實是婆婆的隱稱。這種親屬稱謂制度反映了早期環形婚姻締結的方式,正如摩爾根指出:“每一種親屬制度表達了該制度建立時所存在的家庭的實際親屬關系,因此,它也就反映了當時所流行的婚姻形態和家族形態。”親屬制度是婚姻家庭形式的反映或記錄,但它并非短時間內形成的。
(二)環形婚補償
許多民族傳統上實行的是在兩個或兩個以上的群體之間輪轉交換婦女,叫做環形婚,A宗族把婦女給B宗族,而B宗族把婦女給C宗族,而C宗族又把婦女給A宗族。在這種系統內部,一個婦女只能用另一個婦女來“償還”。
姑媽的女兒還舅家,姑家與舅家開親在古代是一種十分普遍的現象,這便是民間常見的表親婚,例如民間的一些俗語“姑媽女,順手娶,舅舅要,隔河叫”;“親加親,輩輩親,打斷骨頭連著筋”。在古代舅方嫁出一個姑娘到姑方,姑方必須回嫁一個姑娘作抵,如果這一代無法回嫁,也應在下一代把姑娘嫁給舅方;即便舅方這一代沒有或者沒有相當的匹配對象,姑娘出嫁所得的彩禮通常要全部歸屬舅方。倘若雙方都有可匹配的對象,而姑方的姑娘不嫁給舅方卻嫁給他人,往往會引起嚴重的婚姻糾紛,即舅方要對姑方和她的親家進行報復,甚至允許任意奪取他們的動產。
摩爾根認為:“家庭表現為一種能動的要素;它從來不是靜止不動的,而是隨著社會從低級階段向高級階段的發展,本身也從低級形態向高級形態進展。最后脫離一種形態進而進入另一種較高的形態。反之,親屬制度卻是被動的,它把家族每經一段長久時間所產生的進步記錄下來,并且只是在家族已經急劇變化了的時候,它才發生急劇的變化。” [1]由此,“外婆”的親屬稱謂可以反映古代環形婚存在的印記。
三、姐弟關系:血緣家庭
另外,姐弟倆的特殊關系又有另一種解讀模式,即血緣婚,是同一輩之間的男女既為兄弟姐妹,也互為夫妻。人類先是實行集團內群婚,然后才是集團外婚。前者就是通常所說的血緣婚,后者通常稱之為氏族外群婚,恩格斯所說:“我們不能不承認這種家庭一定是存在過的,因為它所表現得血緣親屬等級只有在這種家庭形勢之下才能發生;同時,家庭后來的全部發展,也使我們不能不承認這一點,因為這種家庭形式的存在作為必然的最初階段。”[2]在這一類型故事中,姐弟倆人一起外出,形影相隨,其實是血緣家庭的寫照,馬克思曾說過:“在原始時代,姊妹曾經是妻子,而這是合乎道德的。”[3]
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人們的思想與文化形態也相應地成熟,對事物與社會、對自然與自己的認識也得到提高,尤其是人類自身的生產,在自然選擇的婚姻前提下,人們開始意識到血緣婚的弊端,造成生育的低質量,為了改變部落氏族有效的繁衍問題,早期人類把婚姻的著眼點從家庭內部的兄弟姐妹之間的通婚轉向氏族外部,這是人類婚姻社會形態一次偉大的進步,更是一次了不起的“發明”。
在“狼外婆”類型的故事中,姐弟倆關系變成姐弟與外婆關系的過程,反映了由族內婚到族外婚、血緣婚到搶婚的婚姻形態的變化。因為人們意識到姐弟通婚屬于亂倫,逐漸的確立與其他族群、家族建立某種婚姻關系,取代血緣婚,而姑舅表婚屬于另外一支家族,不僅可以改變兄弟姐妹之間亂倫的尷尬家庭組合,而且鞏固兩個家族間的關系,形成一股家族社會勢力。
四、浪漫情懷的想象
該類型故事的結尾也頗有內涵,小女孩用自己的聰敏才智從灰狼魔爪中逃出,得以僥幸挽救了自己的生命,象征女子嫁入夫家不堪生活的重負,忍受凌辱,最后憑借自己的努力,從婚姻圍城中掙扎出來,打破不平等的婚姻枷鎖,此種結局是勞動大眾在故事的流傳過程中用自己的想象編織出小團圓的結局,寄予人們對女子卑微命運的同情,希望她們能夠化險為夷,走出束縛,追求自己的幸福婚姻。但是這只是一種脫離現實的向往,而向往是基于對現實生活狀況的無能為力的幻想,在過去女子無法獲得真正意義上的婚姻自由,她們處于被動地位,在夫權社會,女子是沒有說話聲音與權力的,喜劇性的結局表達的是純主觀性的某種幻想與聯想。“狼外婆”型故事從微觀角度來說,用象征手法演繹了古代女子一生戀愛、婚姻的悲劇命運;從宏觀角度來看,折射人類社會婚姻形態的歷史軌跡與婚姻制度。
參考文獻:
[1]摩爾根.古代社會[M].上海:商務印書館,1981.
[2]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3]馬克思.馬克思恩格斯全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3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