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偉群 金融高速公路建設者

郝濤

2014年1月25日，馬年春節臨近，首都的節日氣氛漸濃。全國金融青聯第二屆委員會第一次全體會議在京開幕，身為中央國債登記結算有限公司黨委委員、副總經理的白偉群當選為全國金融青聯副主席。

“學生時代當過團委書記，大學畢業后離開共青團系統已有20年，如今重新回到青聯懷抱依然非常親切。”白偉群頗有感觸地說。

1月25日晚，白偉群在結束主席團會議后接受了本刊記者的專訪。記者如約來到他的房間，身為債券市場的領導和學者，白偉群顯得非常儒雅，中等身材，戴著眼鏡，說話慢條斯理，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蘇浙文人的書卷氣息。

一個半小時的采訪，白偉群的思路清晰，從中國債券市場發展的歷程，債券市場的重要性以及從事債券行業的感受幾個方面娓娓道來，同時還穿插介紹了他的成長經歷。

白偉群謙虛地說，他只是一名金融基礎設施和金融高速公路的建設者。

國開行結緣債券

1972年，白偉群出生在江蘇無錫一個普通的城市家庭，父親是公務員，把一輩子獻給了科技工作，母親是工廠的工程師，里里外外一把好手，把家里照顧得無微不至。因為知識分子家庭環境的熏陶，他從小酷愛讀書。“豐子愷有一首小詩，藏書如山積，讀書如水流，山形有時盡，水流無盡時。”白偉群笑著說，“我一直都覺得，能一本接一本讀自己喜愛的書就是最幸福的事了，萬事不如書在手。”

1991年高中畢業，他以江蘇無錫文科高考狀元的身份考入中央財經大學，專業是貨幣銀行學。中央財經大學是中國財經界的黃埔軍校，像人民銀行行長戴相龍、財政部部長金人慶、審計署署長李金華等都是從中財畢業。母校嚴謹務實的學風、師長的教誨和學長們的榜樣成為了白偉群二十多年來前行的源動力。

白偉群最早與債券市場結緣是在國家開發銀行。1995年，白偉群大學畢業后進入國家開發銀行工作。與一般的銀行不一樣，國開行存款業務很少，主要通過發行債券來籌集資金。他說，國開行在十多年前就已經實現了資金來源的利率市場化，最少領先其它銀行十年。

當時白偉群在國開行資金局工作，負責發行外幣債券來籌集外匯資金。國開行是中國債券市場的先行者，他在國開行工作期間，漸漸對債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2003年，白偉群還負責發行了中國第一筆境內美元債券。

債券市場是個非常專業的領域，需要精深的金融理論和豐富的實踐經驗才能做好發行和投資工作。善于學習的白偉群先后在中央財經大學攻讀了碩士學位，在清華大學經管學院獲得了EMBA學位，2010年還被中組部派到美國哈佛大學肯尼迪學院進修。

金融沒有疆界，債券市場的工作需要全球視野。國開行在境外發債，美國的標普、穆迪等評級公司的權威評級就是資本市場的通行證，決定了發債的成本。但當時標普和穆迪對中國的主權評級僅僅是BBB級，這成為國開行評級的天花板。雖然中國經濟飛速發展，但是標普、穆迪十多年沒有上調對中國的主權評級，這顯然是不合理的。白偉群當時的一個重要工作是要說服國際評級公司，盡量提高中國的主權評級和國開行的評級。歷經曲折反復的溝通和討論，最后國開行與標普、穆迪在泰國開了一次重要的研討會，對一些關鍵問題達成了共識。幾個月后，國際評級公司陸續把中國的主權評級和國開行的評級提升到了A級。談起這一段往事，白偉群記憶猶新：“今天中國已經是經濟大國，但不等于金融強國。大國崛起必須要有金融的話語權。”

建設金融高速公路

白偉群鐘情債券市場，因為他意識到債券市場對大國崛起是如此重要，債券市場是資本市場和貨幣市場的結合部，是整個金融市場的核心。

從歷史的維度看，各個大國強國在崛起時都離不開債券市場的發展。17世紀的荷蘭，發行公共債券使阿姆斯特丹成為歐洲的金融中心。18世紀后期的英國，債券市場的發展締造了皇家海軍，贏得了戰爭。19世紀的美國，聯邦政府靠發行國債籌集資金打敗了南方聯盟。直到今天，美元霸主地位和美國資本市場的基石，依然是債券市場，尤其是美國國債。

“現在我們說起中國的地方政府債務，基本上都是負面的。其實如果地方政府通過規范透明的債券方式融資，對經濟發展極其重要。”白偉群說，美國最早的地方政府債券產生于1812年，紐約市政府發行公共債券，由此建造了伊利運河，打通了美國中西部糧倉和東部人口密集區的通道，為西部大開發奠定了基礎。

從事債券市場工作多年，白偉群感覺，社會各方越來越重視債券市場，但是還不夠，要上升到國家戰略、金融改革開放突破口的高度來看債券市場。當前經濟金融深化改革的重要話題，比如利率市場化、人民幣國際化、中小企業融資、地主政府債務等，都能從債券市場的發展找到破題的關鍵。

2006年，白偉群進入中央國債登記結算公司。“中國的債券市場是從國債市場起步的，所以我們叫國債登記公司，現在業務已經遠遠超出了國債。”白偉群說。作為國務院批準設立的債券登記托管結算機構，現在公司已經發展到登記托管二十多萬億、數十種債券，每年結算的債券交易多達二百萬億，是支撐中國債券市場運行的核心金融基礎設施。

白偉群還介紹，中央國債登記結算公司雖然是個只有300余人的小公司，但是服務了一個大市場。幾年前，一位領導到公司視察時十分感慨，金融街南北長約兩公里，聚集了50多萬億金融資產，其中有超過20萬億的債券資產在公司登記、托管和結算，真是小公司大作用。現在大家熱議互聯網金融，其實中央國債登記結算公司是真正的網絡金融，公司通過網絡與債券市場的一萬多家專業機構投資者連接，高效安全地運行債券市場的業務，真正做到了債券的無紙化和市場的無形化。

在白偉群的主持下，公司建設了一套高效的債券招標發行系統，中國的國債、金融債都是在這個平臺上發行的。2009年，我們國家第一次發行地方政府債券。當時發債各方代表坐在中央國債登記結算公司的發行室進行現場觀摩，不到一小時，上百億元債券全部完成招標發行，而且發行成本比銀行同期貸款利率低近兩個百分點，效率之高超乎想象。“所以債券市場實際上是一條金融高速公路。”白偉群說。一種強烈的責任感和使命感促使他下決心建好這條金融高速公路。endprint

“金融基礎設施要上升到國家金融安全的高度來看。”白偉群說。近年來，他帶領中方專家小組多次參與亞洲開發銀行組織的亞洲各國債券市場發展協調機制，日本、韓國等國家紛紛提出建立亞洲結算平臺的方案，期望通過主導金融基礎設施建設，占領亞洲區域債券市場未來發展的制高點。白偉群向主管部門遞交報告，條分縷析，力陳利弊，認為不能贊同某些國家提出的亞洲結算平臺概念，必須以我為主發展本土的中央托管結算體系，最后主管部門采納了這樣的意見。

白偉群說：“我們要修好中國的金融高速公路，制訂好我們自己的交通規則，影響世界的金融市場。”

基層創新推動頂層設計

現在談到深化改革，很多人認為改革依靠頂層設計。對此，白偉群認為，身為金融行業的工作者，必須要有來自基層的首創精神和在一線推動改革的激情。

近十年中國的信托業迅速發展，市場規模已經超過10萬億元，成為第二大金融行業，但是行業的基礎建設依然落后，只有分散的信托產品，沒有統一的信息數據，更缺乏公平透明的市場運行機制。

對信托業的這些問題，白偉群看在眼里也急在心里。“雖然主管部門還沒有明確的制度安排，但我們可以提出方案，主動創新。”公司決策成立了信托登記工作組，白偉群帶領團隊全身心投入，探索建設信托產品的登記體系。他決心從最底層、從最基礎做起，一切從零開始。在銀監會的支持下，中央國債登記結算公司通過一年的努力，設計和建設了先進高效的信托產品登記系統，把68家信托公司全部納入登記范圍，給24萬個信托投資者開立賬戶記載信托權益，登記了7萬億信托產品。

“其實我們在做的基礎工作，也可以變成頂層設計，沒準未來整個信托市場的框架就是從這兒萬丈高樓平地起。”白偉群說。隨著這個信托產品登記體系的不斷完善，將會給信托行業的健康發展奠定基礎，會對有效監管信托行業、保護信托投資者、建設信托市場起到基礎性的重要作用。

采訪中，白偉群談到中國債券市場發展面臨的最大問題是市場分割，從十六大開始就提債券市場的統一互聯，但一直以來成效甚微。對此，就像十八屆三中全會決議說的，必須要有沖破思想束縛的勇氣，突破固有利益藩籬。

對于債券市場分割有多種誤解。有人說從規模上看銀行間債券市場占到95%，交易所債券市場只占5%，兩條腿長短不一。也有人認為，債券市場的監管不統一，人民銀行、財政部、發改委、證監會、銀監會都在管，“五龍治水”。

白偉群認為，這些觀點都沒有指出中國債券市場分割的要害。

他形象地舉例：如果老百姓家門口開了兩個超市，沃爾瑪和家樂福，老百姓不會覺得市場分割了，兩個市場比一比選一選，想去哪就去哪。但是如果沃爾瑪只能男人進，家樂福只能女人進，那就麻煩了。現在的債券市場就有這樣的情況，有些機構只能進這個市場，不能進那個市場。如果家樂福只能賣白菜，沃爾瑪只能賣蘿卜，那也麻煩。現在大多數債券產品按照不同的審批部門，劃分在不同的市場交易，買家和賣家都沒有選擇的自由。最麻煩的是債券和資金賬戶也被人為分開了，投資人在不同的市場買賣債券，就得在不同的后臺托管債券和結算資金，這就好比顧客去家樂福必須用工行卡交款，去沃爾瑪必須用農行卡交款。

“中國債券市場的分割實質上體現在發行人和投資人不能自由選擇參與市場，體現在沒有按照國際先進經驗，用一個托管結算后臺統一支持多個市場和交易前臺。”建立統一的托管結算體系，推動債券市場的統一互聯，這是市場的呼聲，也是中央國債登記結算公司所有人的理想。

自2006年以來，白偉群在中央國債登記結算公司分管研發、發行、托管、結算等核心部門，參與多項中國債券市場頂層設計和政策框架的制定實施，積極推動中國債券市場發展。

他參與國務院“加快債市改革發展”重要課題和金融十二五規劃的債市基礎調研工作；參與主管部門“推動信用債券市場規范和發展”、“促進債券市場統一互聯”、“銀行間債券市場對外開放”等重要政策框架的制定實施；協助主管部門完成商業銀行新資本工具、信貸資產證券化試點等產品創新。主持世界銀行技援項目“建設完善的中國國債二級市場”，高質量完成政策咨詢；目前正在推進亞洲開發銀行技援項目“地方政府債券市場建設”。

采訪在愉快的交談中結束了。白偉群說，前不久看了電影《中國合伙人》，套用主題曲的一句歌詞來講，“流水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我們，沒有改變的是對債券市場的激情和熱愛”。

責任編輯 王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