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動畫影像敘事中的聲音

□文/邱楓，武漢工程大學藝術設計學院動畫教研室講師

雖然動畫的圖像具有直觀、形象的敘事優勢，但也有一定的局限性，有些內容單純靠圖像敘述是很難加以明確或準確表達的，因此，各類動畫敘事不可能只依賴圖像鏡頭來完成敘述故事和情節，一般都要不同程度地用語言來加以補充說明事物的狀態、性質、成因、意義，以彌補圖像信息的不足。在動畫敘事中，聲音對圖像的補充和解釋有助于流暢敘事以實現編導的敘事意圖。當然，聲音不是單獨的而是與畫面圖像緊密結合，互為補充的。“聲音是一個歷史的必然性，因為它是出現在電影手段將由此而得到進一步發展的時刻。由于情節正在變得規模愈來愈大、內容愈來愈復雜，只有語言才能把無聲片從愈來愈多的累贅的字幕和為說明情節糾葛而必不可少的現實性畫面中解救出來。”［1］

動畫影像語言中的聲音是一個寬泛的概念，并不是只有對白和音樂，任何一種聲音，都能充當敘事的角色。換句話說，每一種聲音，都能夠通過自己的物質形態，擁有真實性，表意性和表情性。聲音在影像作品敘事過程中與圖像鏡頭的敘事是密不可分的，影像作品離開了圖像就不成為影像作品，同樣，離開了語言，影像作品的大多數圖像就會失去現實感和真實感，同時在觀眾理解和觀賞的過程中也會產生敘述的歧義。

圖像和聲音是動畫影像敘事的基礎。動畫的聽覺語言指的就是動畫片中的各種聲音，在動畫敘事中起著傳達信息和表現情感的語音功能。聲畫結合能讓動畫片敘述的故事更加完整真實，更接近生活的平常狀態。動畫的聲音語言主要由語言、音樂和音響三部分構成。這三種語言的作用與價值既相互區別又相互補充。語言以表意為主，既傳達信息又能塑造角色性格;音樂以表情為主，能渲染影片情緒和表現角色心理;音響以表真為主，能塑造真實空間和推動劇情發展。三者互相配合使動畫在聽覺語言的運用上呈現出獨特的風貌和藝術價值。

語言是指角色發出的所有聲音，包括角色的話語以及各種傳達信息的聲音，比如笑聲、哭聲、咳嗽聲等。其中最重要的是角色的話語，因為動畫主要是以角色的故事為敘事主題的藝術形式。角色一般是人或者擬人化的動物，所以角色溝通交流的話語絕對是傳達信息、交流思想感情的主要手段，也是動畫中表現角色性格、情緒、塑造人物、推進故事、營造氛圍的最重要的手段。動畫中的角色語言主要有對白、獨白和旁白，它們與角色的表情配合，反映角色的性格與情緒變化。

音樂是抽象的藝術。在動畫藝術中，音樂與畫面配合往往能表達畫面無法明確表達的視覺或者情感因素。動畫中音樂的運用自然承襲了電影藝術中音樂的一般特點和功能，能抒發情感、創造氛圍、表達思想、展示時代、地域或者民族特點、或者用來表現敘事的主題。

音響指的是作品當中除去角色語言和音樂之外的所有聲音，是動畫作品聲音的一部分，也是構成敘事的一種要素。大致包括動作音響、自然音響、機械音響、槍炮音響以及背景音響和特殊音響幾大類。背景音響是指眾多混雜在一起的作為提示環境背景聲音存在的音響，角色的語言和音樂有時可作為背景音響存在。特殊音響是指人為制造出來的非自然音響或者對自然聲音進行變形處理后的音響，這樣的音響在動畫中運用較多。音響是讓觀眾感知和判斷故事發生環境的重要元素，也是動畫片還原和創造真實環境的重要手段。在經典動畫作品中，動畫家幾乎將動畫中的畫面和音效之間的配合發揮到了極致，這些有益的嘗試與探索，極大地豐富了動畫片的表現手法，對動畫藝術的發展進步起到了推動作用。

語言在動畫敘事中的表意作用主要體現在對白，動畫中的對白是精心設定的，好的語言具有少而精的特點，通過配音演員對音色、音調、語氣等因素的把握，能夠很好地展示角色的性格特征，達到塑造角色的目的。在本文主要研究的是除開對白之外的聲音的敘事作用，因此就不再贅述。

音樂在動畫敘事中的表情功能十分重要，許多成功的動畫片離開音樂都會大為遜色。動畫中的音樂是通過音樂和優美畫面的兩度虛擬，以意蘊化的音畫組合，讓觀眾完成審美體驗的。正如姚國強在《審美空間的延伸與拓展——電影聲音藝術理論》中講到的:“音樂不單滿足敘事中情緒的鋪墊和渲染，音樂還自覺注入敘事環節之中，成為影片內在客觀聲音，而在對人物性格和心理刻畫上，又達到了對創作者主觀理念的吸收。”［2］在動畫中，往往畫面語言不能表達，無法伸展之時，常常借助音樂來表述，畫面語言也更顯生動靈活，妙不可言。蘇姍·蘭瑟將聲音作為“意識形態的表達形式”。詹姆斯·費倫則將聲音看成是敘事“為達到特殊效果而采取的(修辭)手段。”

探討聲音在敘事交流中所起的作用。

音樂作為動畫情感的一種傳達方式，能直觀的表現作品所傳達的情境。如《獅子王》的片頭向觀眾呈現出廣裹的非洲大草原伴隨著嘹亮豪放的嗓音演唱的片頭曲《生生不息》，配以非洲土語的和聲，表現了充滿生機與活力、生生不息的大自然。片中的《今夜你是否愛我》的愛情插曲，聲音柔和甜美，結合詩意唯美的畫面，表現了辛巴和娜娜浪漫而純真的愛情。

音畫合一，即音樂配合劇情的展開而變化，并可以通過音樂來揭示作品的主題、展示作品的文化意蘊，這是音樂參與敘事的一種模式，也是動畫片的重要特色之一。音樂的創作構思是以動畫作品的敘事情節與情感基調為依據的，能抒發情感、渲染氣氛、刻畫角色內心、表達導演對故事內容的主觀態度、深化主題以增強作品的敘事感染力。作為“時間藝術”的音樂具有嚴格的時間和節奏，結構嚴謹，常被用來貫穿松散的鏡頭畫面，能減弱鏡頭間的跳躍感以加強敘事的連貫性和完整性。動畫片中的主題音樂能深化影片的主題，奠定全篇的基調和氣氛并將觀眾帶入到相應的氣氛中。在動畫敘事中，音樂不能脫離畫面而獨立呈現，而是與畫面共同塑造敘事空間并為敘事主題服務的。音樂的節奏感能讓動畫的虛擬藝術更夸張更生動，形成獨特的風格。

“為了闡明音響作為電影的一個主要元素的重要性，最簡單的有效的辦法是看一下一部去掉了聲帶的影片中的一個場面。一旦沒有了聲音，無論畫面拍得多好，剪輯得多好，仍然不再有真實感，因而也失去了感染力。”［3］這說明渲染一個真實豐富的音響環境對于交待事件、刻畫人物、渲染矛盾沖突和突出主題都極其重要。

在現代動畫中，音響毫無疑問己經成為動畫的重要元素之一，它的作用不再被局限在敘事上，非現實音響的大量運用使得音響的使用和表達進入了一個更加豐富自由的階段，音響不僅僅營造著一部作品賴以敘事的客觀環境，更營造了超越敘事層面的氣氛和情感基礎。在最直觀的意義上，音響的出現主要是為了給觀眾創造真實可信的環境空間。在動畫中音響能夠增加真實度、烘托氣氛并賦子畫面以具體的深度和廣度，同時音響還能作為劇作元素納入影片的結構中成為藝術創作的手段之一。

音響客觀運用的最突出作用是塑造敘事的空間環境。環境音響的出色運用將會大大增強畫面的感染力。以音響的真實性來搭配動畫片畫面的高度假定性，可以讓虛擬的動畫世界變得真實可信。在要求技術質量的同時，動畫片更加依賴音響的逼真來渲染和加強畫面的感染力，通過營造極具真實感的聲音場景，讓觀眾有身臨其境的感覺。日本動畫《千與千尋》里浴場的音效為了達到逼真，音效師曾去日本有名的溫泉實地采集。片中角色的腳步聲、制作料理，收拾東西的碰撞聲都惟妙惟肖，既渲染出了真實的銀幕空間，又不失日本本土氣息。

音響還可以突破畫面的局限性，拓展可見的銀幕空間。銀幕畫框可以框住與人的視野相適應的視覺形象，但是“畫框框不住聲音。”［4］在日常生活中，人的眼睛和耳朵對于物質世界的感知存在著一定的差異，人的眼睛接受信息會受到視野的限制，但聲音是無限連續的，聲音的進入使得動畫的畫面空間向四周拓展成為可能，只需將發出聲音的聲源放置在畫外就可以做到。在動畫敘事中對音響加以主觀化或超現實的處理，使之更真實優美，更具藝術性，更能烘托氣氛，從而傳達獨特的象征意義和隱喻含義，為深化敘事主題服務。

值得一提的還有一種特殊的聲音—無聲。美國電影理論家李·R·波布克認為聽覺元素有對白、敘述和旁白、音響效果、音樂以及寂靜。寂靜即無聲，作為最后一個聲音元素被單獨提出。波布克認為無聲如果用得巧妙，悄無聲息可以比金鼓齊鳴更有感染力。“靜也是一種聲音效果、只是在能夠聽到聲音的情況下是如此。表現靜是有聲片最獨特的戲劇效果之一。”［5］無聲這種形式是現實性的、非常規的，因此常被用來渲染特殊的氣氛和表達特定的情緒。聲音的出現使得無聲成為了一種風格化的手段，沒有對話的場面可以默片的方式進行表現，在不同的動畫主題里，“靜”也向觀眾傳遞了不同的心理感受。現實中沒有徹底無聲的“靜”，因此絕對的寂靜哪怕只有瞬間也會讓觀眾坐立不安。在動畫作品中，導演會安排在某個時刻，將所有的音效突然去掉，以靜音的手法來表現死亡、不安、緊張、危險等狀態。“沉默，升格為一種具有積極意義的表現，作為死亡、缺席、危險、不安或孤獨的象征，沉默能發揮巨大的戲劇作用。”聲音的客觀存在給默片和無聲場面帶來了新的敘事意義，或產生新的戲劇表現效果。猶如畫面的定格總會引起觀眾視覺上的注意一樣，在動畫片懸念迭起的時刻，無聲往往能制造緊張氣氛或表示不詳的預兆。而以無聲表現情感則往往能表現出一種深切的、無以言說的情緒。

可視化的圖像是一個信息的集合體，它能夠同時表達多個信息元素，如角色、景物、角色與景物的具體關系等。當動畫拍攝由單鏡頭發展為多個鏡頭攝制，場景畫面和空間轉換也隨之變得多樣化，每一次鏡頭的轉換都需要觀眾對鏡頭之間的前后關系，事理邏輯做出判斷。單純的畫面圖像敘述存在著模糊性會影響觀眾對敘事的理解與判斷。在動畫的可視化敘事中加入聲音元素，與圖像同步，二者以相伴的方式進行敘述的聲畫結合，有助于動畫影像敘述結構較為復雜的故事。

動畫影像作為一種多媒體的藝術，聲音既可以支持視覺形象，也可以獨立存在。動畫制作者把自己的思想轉化為鏡頭畫面，然后將若干個鏡頭畫面給予排序，形成鏡頭串，在傳輸過程中，制作者處于不在場狀態，觀眾以鏡頭串為依據，去翻譯解讀鏡頭串所負載的思想內涵，完成一次次交流的過程。但是有的時候，人們依靠圖像來進行辨識、分析、推理等的思維活動，難以把握客觀事物本質的特征和規律性聯系，這時聲音的語言、音樂和音響的敘事就顯得很重要了。

［1］(德)齊格弗里德·克拉考爾.電影的本性——物質現實的復原［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1981:130.

［2］姚國強，孫欣.審美空間的延伸與拓展——電影聲音藝術理論［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2:70.

［3］(美)李·R·波布克.電彩的元索［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86:91.

［4］周傳基.電彩·電視·廣播中的聲音［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91:108.

［5］(匈)貝拉·巴拉茲.電影美學［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86:1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