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惠智

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心里就像缺氧的大腦,昏昏沉沉,沒有精神,又仿佛一湖死水,黝黑暗淡,缺少生氣。或許人就是這樣,總喜歡喜新厭舊,總渴望有一些東西能夠刺激到自己的神經,讓一成不變的生活泛起些許波瀾,進而更有激情地面對以后的人生。
“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曾經對這句話很不以為然,覺得這是自欺欺人的借口,是自我安慰的噱頭,慢慢地發現,其實這是人的本性的自然流露,即使生活在杭州西湖邊上、鳳凰吊腳樓里、香格里拉的木房子中……每天都看著如畫的美景,經年累月,也難保不會產生審美疲勞,再美的景色,也會變成過眼云煙,在心底激蕩不起漣漪,更不會有什么特別的東西觸動自己的內心。
一個人的兒童期是一個人生命中最繽紛絢麗的時光,他充滿著探知的欲望,也蘊藏著充沛的激情,每一天對他來說都是全新的,他清澈的瞳孔里閃爍著世間的花開花落、云卷云舒、斗轉星移。他的生活是日新月異的,仿佛一條山間的小溪,一路歡快地奔向向往已久的海洋。而一旦這個人成家立業,就好像溪流入海,霎時間便平靜下來,迎接他的卻遠沒有想象中的美好,要么是波詭云譎的暗涌,要么是水波不興的死寂,但他已沒辦法重新選擇,更沒有辦法從頭再來,他只好硬著頭皮在成年人聚集的海洋里拼死掙扎抑或隨波逐流……
在日復一日的時光流轉中,每個人都渴望心靈的放逐。他們的要求其實并不高,只是希望多一絲亮色,調和一下枯燥乏味、色彩單一的生活,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愿意成為磨磨的毛驢,一輩子戴著眼罩,只圍著磨盤轉悠。
在平常的日子里,心靈放逐的首選自然是旅行,或近或遠,或山或水,似乎只有出走,才會讓霉黯的心靈得到短暫的陽光,也只有出走,才能拾起心中遺落已久的珠貝。連日的綿綿細雨,霉變的不只是衣物,還有心靈。只待天氣放晴,心便會跟著腳步一起,跳躍起來。
每次出行,我都喜歡走不同的路,這不止是一種獵奇的心理在作祟,更主要的是不想讓自己游玩時還繼續“重復”平常工作生活中一成不變的套路。重復,可以讓人溫故知新,可以讓人熟能生巧,但是,重復,依然會讓人落入死板的窠臼,會讓人因循守舊、思路閉塞、不思創新。
俄國作家契訶夫曾寫過一篇優秀的短篇小說《裝在套子里的人》,用諷刺手法塑造了一個保守、反動、扼殺一切新思想的“裝在套子里的人”的典型形象。其實,我們現在又何嘗不是一個個“裝在盒子里的人”,我們在“盒子”的辦公室里工作,我們用“盒子”的汽車、火車、地鐵代替走路,我們在“盒子”的房子里生活……城市是由一個個形狀各異的盒子組成的,而每座城市卻又互相模仿著、重復著、雷同著,以致你根本無法說出此座城市與彼座城市的實質區別,倒是“盒子們”卻是一致的,你有圓形大劇院,我也有圓形大劇院,你有方形體育館,我也有方形體育館……面對鋪天蓋地的“盒子”,試問,我們還有誰能忍受得了這么強大的“視覺盛宴”?
雨后初晴的日子,空氣里散發著清新的氣息,似乎應著了古人“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的意境。我們沿著東江河邊緩緩前行,冬日的陽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暖的,老城墻外的爬山虎半枯著葉子,在風中輕輕地搖曳。手機里傳來在北方某城市工作的老朋友的聲音,他說他那邊正在下雪,很冷,不敢出門,還是南方好,冬天還可以和同伴們一起出游。他顯然是在懷念曾經和我們一起出游的時光了。
心靈放逐,其實是想讓自己的心靈安放在自然的山山水水中,讓它多汲汲天地之靈氣,并置換出在鋼筋水泥森林里吸收過多的濁氣。我知道,心靈的釋放是短暫的,自己終歸要回到“盒子”里的世界,但哪怕只是一瞬,也已足夠了。(作者單位:郵政儲蓄銀行惠州市城區支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