饅頭老妖


在剛剛過去的2月22日深夜,墨西哥大毒梟古茲曼被捕的消息迅速傳遍了世界各個角落。墨西哥總統恩里克·涅托親自證實了該消息,并在社交媒體上向國防部、海軍部公開表示祝賀;美國幾大新聞網站也紛紛在第一時間進行了大篇幅的報道,并稱“墨西哥頭號毒梟終于落網”,其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那么,古茲曼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他的落網,又會給墨西哥帶來什么樣的改變呢?
當年的黑旗
喬奎恩·古茲曼·洛埃拉,1954年出生于墨西哥一個農民家庭,因其身材矮小,又被戲稱為“小矮子古茲曼”。
他的童年過得相當慘淡,小學都沒讀完就輟學了,以幫父親賣橘子勉強度日;成年后就被父親攆出家門,走上了社會。
而古茲曼也找到了自己的謀生之道:毒品。早在15歲時,他就在父親的指導下,偷偷在自家屋后種了一小片罌粟花(成熟后流出的汁液即是鴉片),后來還自己種過大麻,而其父親則把這些毒品賣掉,換成了烈酒和性服務。
所以,在獨自走上社會之后,古茲曼輕車熟路地投身了毒品行業。最初,他是給當時的著名大毒梟赫克特·帕爾馬當手下,并很快發現自己在販毒這一行頗有天賦,從一開始的普通“騾子”(即隨身攜帶少量毒品,通過公共交通工具進行運輸、走私的人),逐漸上升到負責在美國-墨西哥邊境組織空運毒品的小頭目。
早年的經歷,讓古茲曼養成了心狠手辣的性格。據說,如果他的某一批毒品沒能按時運到指定地點,他就會親手一槍將那個負責運輸的“騾子”擊斃。同時,他開出的“搬運費”又較行價高出很多。恩威并施之下,他的罪惡事業逐漸繁榮起來;大批的毒品通過小型飛機、游艇和汽車,從哥倫比亞源源不斷地運到墨西哥,隨即又被轉運到美國等其他國家。
他的“出色表現”引起了當地毒梟們的注意,他又改投到菲尼克斯·加利亞多的門下,而加利亞多是當時墨西哥幾個最主要的毒販之一。
上世紀80年代,正好是墨西哥毒品走私最猖獗的時期,古茲曼的不義之財也迅速積累起來,讓他成了一個名符其實的百萬富翁。
據說,很多成功人士的人生軌跡上,都曾出現過“黑旗”,即一位前輩遭遇不幸,從而給了他取而代之的機會,而古茲曼也不例外。
1984年,墨西哥軍警聯手查獲了一個面積巨大的大麻種植園。得知此事后,加利亞多氣得發瘋,并隨后發現自己身邊有一個小弟恩里克·薩拉扎實際上是執法機構的臥底,就是他把相關情報給泄露出去的。
于是,加利亞多調集一批全副武裝的手下,瞅準機會將薩拉扎綁架,并在折磨許久之后殺害。然而,他犯了一個錯誤:這位薩拉扎并不是墨西哥警方的人,而是美國禁毒署(DEA)的特工。
美國人迅速展開了報復,事實證明,他們可比墨西哥執法機構高效率多了,一系列的清剿行動閃電般展開。加利亞多本人也很快被捕。而他空出來的地盤,則被古茲曼和另外幾個頭目瓜分。
自此,古茲曼終于躋身墨西哥大毒梟的行列。
殘忍的另一面
毒販是一個相當危險的“職業”,而在墨西哥,這種危險則來源于兩個方面:執法機構的打擊和同行之間的傾軋,后者往往更加致命。在墨西哥那些死于非命的人中,十有八九就是販毒團伙的成員,因為搶地盤或尋仇等原因而被殘忍殺害。
比如,那些和他一起瓜分加利亞多地盤的人中,有加利亞多的弟弟和侄兒,這兩人對于古茲曼算是恨之入骨。因此,雙方先后多次火并,留下不少死狀難看的遺體,比如,清晨醒來,人們驚恐地發現,十幾具遺體被吊在市區里的人行天橋上晃蕩;或者是七八個小伙子在街心花園里坐成一圈,只不過腦門上都多了一個彈孔……在這方面,古茲曼從不手軟,甚至會把對手的全家滅門。當然,他自己也遇到過多次死亡威脅,這種刀口上舐血的買賣,誰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到2011年的時候,當地媒體報道,古茲曼的家產估計已經超過10億美元,位于墨西哥的富豪榜排行前十位,而其經營的范圍,也從最初的可卡因、大麻擴展到了冰毒、海洛因等危害更大的毒品。他所領導的團伙被稱為“錫那羅亞卡特爾”,成為墨西哥最強的販毒集團之一。
另一方面,沒讀過幾天書的古茲曼,倒頗有些另類的處世之道。
在中世紀的歐洲,國王、貴族們常會資助一些畫家和游吟詩人,后者則會稱頌這些貴人們對藝術的熱愛和慷慨。而古茲曼似乎也有同樣的愛好,他會讓小弟不時地給那些搖滾歌手、說唱藝人一些現金,而這些人則會在酒吧和街頭用歌聲來贊揚古茲曼,把他說成是劫富濟貧的現代羅賓漢,保護平民安全的大英雄。
而古茲曼對于身邊的人,的確是非常大方,當街大把撒錢救濟窮人是常有的事。同時,在他控制的地區,也會對小偷小摸、街頭搶劫等犯罪進行一定程度上的清理,反而治安較好。這些成為一個啼笑皆非的局面。
據說,有一次古茲曼去某餐廳吃飯,因為害怕有人給仇家通風報信,他的小弟堵住了餐廳的門,并收走了餐廳里所有其他顧客與服務員的手機。在享受美食之后,古茲曼讓小弟把手機發還給客人,并對他的打擾表示歉意,為此,他已經讓小弟為今晚所有的客人買了單。
僥幸與入獄
導致古茲曼上一次被捕的,并不是因為他的出格舉動,而是一次針對他的未遂謀殺。
1993年5月24日,老對手帕爾馬聽到風聲,說古茲曼當晚會出現在墨西哥瓜達拉哈拉國際機場。于是,20多名槍手分乘幾輛吉普車,在機場附近把一輛白色轎車團團圍住,一頓亂槍將車上的人全部槍殺。然而,古茲曼實際上當時坐在不遠處的另一輛車里,僥幸逃過一劫;白色車里坐的,卻是當地的紅衣主教波薩達斯·奧坎普,身中14槍而亡。
奧坎普主教的被害,激起了世界范圍的極大憤怒,國內外的呼聲都紛紛要求墨西哥政府采取措施,制止這種有組織犯罪。于是,盡管并非古茲曼組織了那次襲擊,他還是于當年6月在危地馬拉被捕,并被引渡回墨西哥受審。隨后,他共被判處20年徒刑。
在坐牢的日子里,古茲曼過得相當滋潤。他自己出錢給獄警發“工資”,換來的是獄方特殊照顧,讓許多違禁品被源源不斷地送進監獄,也讓他得以在鐵窗后繼續遙控自己的龐大帝國。endprint
然而,在8年后的2001年,古茲曼還是選擇了越獄,逃出了這個號稱最高戒備等級的監獄。據悉,他花了250萬美元打點獄警,讓他們對運送衣服出去洗滌的卡車高抬貴手,理由是為了把金塊偷運出去(該監獄包括一個金礦)。而實際運出去的東西,可比金塊值錢多了:古茲曼從此消失在司法機關的視野里,直到這次被重新擒獲。
還有后來人
那么,古茲曼的被捕,是不是驗證了邪不壓正的老話,也意味著墨西哥司法機關贏得了反毒品的戰爭呢?
恐怕未必。
實際上,在這場毒品戰爭中,墨西哥的司法機關一直處于相當被動的狀態。盡管上一任總統宣布“和毒品開戰”,但收效并不明顯。
首先,毒販們早已跨過了單打獨斗、小打小鬧的階段,形成了壟斷性質的托拉斯,分工明確,效率很高。他們有足夠的錢,可以購買走私來的先進武器,發放豐厚的“軍餉”,這讓他們組成的私人武裝的戰斗力很強,并不遜色于墨西哥的政府軍。而墨西哥是個落后的國家,尤其是一些貧困地區,警察連工資都常常被拖欠,警車、槍械都老舊不堪也無錢更換,和毒販一比自然是矮了好幾個頭。
比如,2009年7月11日,警方抓獲了毒梟阿諾爾多·梅迪納。隨即,全國多個城市爆發出了針對士兵和警察的暴力襲擊案件,毒販們手持重武器和手榴彈,沖著警察局瘋狂掃射,而警察只得躲在地下室,驚恐萬分地等待槍聲停息。在那天早晨的襲擊中,共有5名軍警殉職,多人受傷。如此囂張的行徑,真是世界罕有。
另外,墨西哥的政府中腐敗橫行,各級官員包括警察局里都有不少人暗中給毒販通風報信。2005年,在墨西哥總檢察長提交的一份報告中,稱該國聯邦調查總部(AFI)的7000多名警察中,竟然有1500人以上與毒販有瓜葛,其中475人后來受到了刑事指控,該部門也被改組。在這樣的情況下,哪怕有立志除暴安良的好警察,也會擔心被自己人出賣而死于非命。
對于不聽話的墨西哥政治家,或是敢于揭露黑暗的媒體記者,毒品集團則會選擇雇兇暗殺。2010年,墨西哥瓜達魯普鎮警察局局長的職位空缺,當地竟然無人敢于接手,因為上一任鎮長即死于毒販的襲擊;最后還是一位年僅20歲的女大學生挺身而出擔起此任,這種“貓怕老鼠”的詭異場面,正是墨西哥當下環境的縮影。
此次抓捕古茲曼,是美國禁毒署和法警署的聯合行動,具體負責動手的并非墨西哥任何一支執法力量,而是調動了墨西哥海軍。這種安排,恐怕也是怕走漏風聲的無奈之舉吧。
再者,這些毒販也開始搞起了“多種經營”,利用其勢力進行人口販運、強迫從事性服務、洗錢等非法買賣,進一步壯大了勢力,擴大了收入來源,更讓其組織滲透到社會的各個陰暗角落,清剿起來難度更大。
因此,古茲曼的落網,雖然的確值得墨西哥政府官員們們彈冠相慶,卻并未改變毒品戰爭中正邪雙方的力量對比。實際上,盡管古茲曼被稱為“墨西哥頭號毒梟”,但和他實力相當的毒品集團,在墨西哥至少還有好幾個,他被捕后留下的空缺,估計也很快會被其他人填補。
此外,獨特的地理位置,以及美國國內毒品泛濫產生的巨大需求,決定了在可預見的將來,墨西哥的毒品販運依然會是一個有利可圖的生意。古茲曼第一次落網時,曾經說過這樣的話:“如果不是喬治·布什總統、里根總統,我不會變得這么富有……正是因為(美國)沒有讓毒品合法化,我才有了這么好的生意。從心底里說,我的整個帝國都是欠你們的。”
在這些毒品集團被掃除之前,在犯罪的土壤被徹底改變之前,墨西哥的毒品戰爭,似乎還遠沒有到宣布勝利的時候。
這次,墨西哥政府是抓到了一條大魚,但海里的魚,還有很多很多。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