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科查房會話中非疑問功能疑問句功能分析

隆 娟 吳 卉 王 茜

1湖北醫藥學院衛生管理與衛生發展研究中心，十堰，442000;2湖北醫藥學院醫學人文研究中心，十堰，442000

作為典型的機構會話，醫患會話的雙方對話語的使用都有著明確的目的性。其中，大量使用的疑問句，不僅可以實現索取病情、病史等信息的疑問功能，還可以實現建議、解釋、安慰、責備等非疑問功能。本文擬使用句子功能理論對內科查房環境中非疑問功能的疑問句進行分析，以期總結醫患雙方的語用策略，為建立和諧的醫患關系提供指導。

1 資料來源與方法

關于“句子的功能”，學者們已經做過很多分析，如呂叔湘認為句子的功能指句子在一組句子里的地位和作用［1］，徐杰認為是指句子的用途或說話目的［2］，韓禮德認為小句有概念功能、人際功能和語篇功能［3］。范曉則分析了作為語言單位的句子在話語中的作用或用途，他認為句子主要有三大功能:表意功能、交際功能和組篇功能［4］。

所謂非疑問功能的疑問句，就是只有疑問的形式但功能上不表示疑問的疑問句。此類疑問句具有疑問句的形式，但在交際過程中只傳遞信息，不求取信息。趙新認為，具有以下幾個特點中的任何一個的疑問句都屬于非疑問功能疑問句:傳遞已知信息、提供新信息、明知故問以及不關心答案［5］。非疑問功能的疑問句也具有表意、交際和語篇功能。

本文擬用范曉先生的觀點對內科查房會話中非疑問功能的疑問句進行分析，所使用的語料來自筆者正在建立的醫患會話語料庫，對我國中部某城市的三家三甲醫院的內科、外科、婦產科和兒科的查房會話進行錄音，并按照會話轉寫規則轉寫而成。錄音之前，已向當事人嚴明此項工作僅限于科學研究，對醫患雙方的個人隱私嚴格保密。本文抽取了77例內科查房會話語料(其中1例為無效語料)，內科包括心內科、內分泌、呼吸內科、血液內科、腎內科、神經內科等，主要是主任查房，也有少量的主治醫師查房，時長超過540分鐘，轉寫后超過8萬字。共有超過280次的疑問句表現了非疑問功能，基本上都是查房醫生使用的，少數幾次是由管床醫師以及患者使用的。經分析，發現內科查房會話中非疑問功能的疑問句主要具有表意功能和交際功能。

2 結果與分析

2.1 表意功能

表意功能指句子表現其內容，在句子和思想、情感的關系上，也體現在句子與思想有關的思維形式和認知方式的關系上。

2.1.1 表達思想情感的功能。內科查房中，醫生有時會使用疑問句表示對患者或下級醫師行為情感上的傾向，如:

例1.醫生:(知道抽煙不好)你干嘛還要抽呢?

患者:我也不清楚。

醫生:你想戒就戒掉了，不會不清楚。

例2.醫生:他——又用了止血的藥又用阿司匹林是什么意思啊?

例1中患者有氣管炎，還長期抽煙，醫生用疑問句表示了對患者行為的否定。例2中醫生認為對該患者同時使用止血藥和阿司匹林的做法不妥，用疑問句表示對這種治療方法的疑惑，并讓管床醫生“去問一下，矛盾的話停掉一個”。

2.1.2 表現思維規律。查房中，醫生會在解釋講解病情(主要針對實習生或進修醫生)階段總結應該如何根據患者的癥狀特點、診療過程、既往史等信息進行診斷，使用的非疑問功能疑問句也展示了醫生臨床思維的推理過程。如:

例3.醫生:痛風就是男性的這個高發病，是吧?……曾經還用過呋塞米這一類的藥物，是吧?……那么究竟是原發性痛風還是繼發性的，那這個病人恐怕就需要病程了。如果我們把呋塞米停掉，把小劑量的阿司匹林也停掉，那今后這個痛風就不發作了，那他就是個藥源性的，是吧?

例3中，醫生在分析病情時使用了一系列的疑問句層層推進，展示了其臨床思維的推理過程。

2.2 交際功能

內科查房中，非疑問功能疑問句的交際功能主要表現為傳達句子語用目的的功能，即語用功能。

2.2.1 指令、建議。醫生在向患者提出診療方案時，常常使用疑問句增強協商意味;在向下級醫生或實習生交代下一步診療方案時，也常使用疑問句。如:

例4.醫生:你最好做個肝穿刺，好吧?

例5.醫生:給他查個血象，好吧?

例4是醫護人員向患者提出治療方案，使用疑問句實施了“建議”的行為，削弱了醫生的要求對患者產生的“脅迫”，尊重了患者的選擇權，避免將自己的意見強加于人，從而使患者更為容易地接受治療方案［6］。例5是醫生向下級醫生交代下一步診療方案，也使用疑問句實施了“建議”的行為，這樣增強了協商的意味，使受話人感受到尊重［7］。

2.2.2 提醒、強調。醫生在診斷病情或解釋治療方案時，常使用疑問句來提醒患者注意或者強調某些重要的事情;解釋病情時，也會使用疑問句邀請聽話人參與會話，提請對方跟著自己的思路走。如:

例6.醫生:藥不要減太快，知道不?

例7.醫生:你覺得她的血尿跟過去的病沒有關聯?

例8.醫生:老年人我們要考慮風濕性關節炎，是吧?

例6是醫生在給患者開藥之后特別叮囑不能突然停藥。例7是醫生引導實習生根據癥狀特點、既往史等信息對患者的病情進行診斷，提醒他考慮“血尿”與既往病史之間的關聯。例8是醫生在對一位老年內風濕性關節炎患者進行診斷分析時，用疑問句提醒隨行的下級醫生和實習生注意跟著自己的思路走。在診斷病情時適當使用疑問句提醒患者，有助于幫助患者理解診療過程和依據，從而實現更好的溝通效果。解釋講解病情是查房的必要步驟之一，在講解時使用疑問句，可委婉地提示下級醫師和實習生注意，從而強化教學效果。

2.2.3 解釋、說明。醫生在進行病情分析或者提供治療方案時，有時會使用疑問句針對患者和家屬的疑問進行解釋，如:

例9.醫生:第二方面就是有痰，但排不出來，因為老年人排痰能力差一些，知道吧?

例10.醫生:這個規格太大了(不能用)，啊?

例9中，醫生診斷患者為重度肺炎，但患者根據自己痰少的特點對此產生懷疑，醫生對此作了解釋。例10中，患者根據自己的理解提出要使用某一規格的藥，醫生予以否定，并解釋“因為規格太大”。患者由于缺乏系統的醫學知識，有時會根據經驗對自身病情、治療作出主觀判斷，醫生用疑問句進行解釋，這樣做顯得比較委婉，避免了對患者要求的生硬否定和拒絕，在一定程度上照顧了患者的面子，同時也是對患者知情權的尊重。

2.2.4 安慰、承諾。大多數患者不具備系統的醫學知識，不了解疾病的原因、發展以及診療的根據，再加上經濟的因素，通常對自身的痛苦、療效及費用表示擔心，醫生會使用疑問句表示安慰，并承諾自己會用心診治，讓患者放心。如:

例11.醫生:那個不會的，不要有這種顧慮，跟這個沒關系，好吧?

例11中，患者擔心自己的病情跟小時候的經歷有關，醫生對他表示安慰，并試圖化解他的疑慮。

2.2.5 責備、抱怨。有時候醫生也會使用疑問句來表達對患者以及下級醫生等人的責備，這種情況出現得比較少。如:

例12.管床醫生:(這個患者)我在管?

醫生:嗯，那肯定是你管，不是你管誰在管哪?

例13.醫生:你這樣你還東走西走，你這樣……都不注意臨床休息?

例12中，管床醫生對自己負責的患者情況沒有全面掌握，且有責任不明之嫌，醫生用疑問句表示管床醫生應該詳細掌握所負責患者的情況。例13中，患者有糖尿病和冠心病，應該多休息，但他還堅持鍛煉身體，醫生用疑問句對他進行委婉的責備。

此外，個別患者會用疑問句表達對醫生的抱怨，如:

例14.醫生:現在這個丙肝的治療……傳染病人現在沒有別的辦法，應該就是個干擾式的……現在不適合用。

患者:我都不知道什么叫適合用，什么叫不適合用啊?

管床醫生:那肝硬化了才能用。

患者:哼，怎么硬化啊，多少年硬化啊?

例14中，患者患有傳染性疾病和高血壓，且病情反復，經治療沒有出現理想的療效，在醫生分析病情時一連用了兩個疑問句表達自己的不滿，后來在醫生的解釋和安慰下情緒出現好轉。這種情況只出現在個別患者身上。

3 討論

與人們對醫患會話固有的印象不同，查房會話中的疑問句并非只用來索取信息，同時也能體現非疑問功能。內科查房會話中，查房醫生會較多地使用非疑問功能的疑問句，對患者和下級醫生等行使思想情感、認知規律等表意功能和指令建議、提醒強調、解釋說明、承諾安慰、責備抱怨等交際功能。少數管床醫生也會用疑問句表現指令的建議，少數患者會使用疑問句表達自己對醫護人員的不滿。

言語行為的主體是交際中的人，說話人的社會角色以及交際意圖等都是疑問句實現非疑問功能的生成機制。①說話人的社會角色，如地位、雙方關系等因素都會影響共對疑問句功能的選擇。說話者地位越高，對疑問句功能的選擇自由度越高。就雙方關系而言，一般來說交際雙方關系的親密程度同禮貌程度成反比，關系越是親密則說話禮貌程度越低，反之越高。②說話者的交際意圖影響著表達方式的選擇。不同的話語體現著不同的意義，在言語交際中人們總是選擇最恰當的方式來表達思想達到交際目的。Leech提出了言語交際中的禮貌原則，即在言語交際中，為了不傷害對方，進而獲得對方的好感，需要選擇恰當的語言形式和交際策略來表示禮貌［8］。例如，用疑問句形式表示指令建議，可以避免將自己的意見強加于對方，語氣也更加委婉，容易讓人接受;表示解釋說明時也可以避免直接凸顯對方相關知識的缺乏。

內科查房會話中非疑問功能疑問句的使用之所以呈現特點，有以下4個方面的原因。①與醫患會話的性質有關。作為典型的機構會話，醫患雙方在醫學信息、人際關系和機構權力上的不對等，查房醫生對下級醫生和實習生也有著較大的權勢上的不對等，交際各方有著較大的權勢差異，從而影響了他們對非疑問功能疑問句的選擇。相對于下級醫生以及患者，查房醫生對此類句子選擇更加自由、使用更加頻繁。②與新型醫患關系的逐步確立有關。傳統的醫學模式中，醫生對患者有著絕對的權威，隨著醫學模式由生物模式向生物—心理—社會模式的轉變，患者要求得到尊重和認同、要求醫患平等的愿望也更加強烈。醫生大量使用非疑問功能的疑問句來實現表意功能和交際功能，有利于更好地與患者互動，避免醫患沖突，從而建立更加和諧的醫患關系，確保診療的順利進行。③與現階段醫生所承擔的角色和職業壓力有關。有研究表明，現階段我國醫生承擔了包括醫療服務者、醫學教育者等6種角色［9］，既要診斷并因解除病痛，又要體現對患者及家屬的人文關懷，同時還要實現對下級醫生及實習生等人的教育和對患者家屬醫療知識的普及［10］。豐富的角色內涵給醫生帶來巨大的壓力，大量使用非疑問功能的疑問句正是醫生為緩解壓力、建立和諧的醫患關系、上下級關系而做出的選擇。④個別患者使用疑問句表達了對醫護人員的不滿，這就要求醫護人員接納患者的感情，理解患者獨特的患病體驗，形成共同理解和共同參與的醫學決策模式［11］。

［1］呂叔湘.漢語語法分析問題［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

［2］徐杰.句子的功能分類和相關標點的使用［J］.漢語學習，1987(1):5－8.

［3］Halliday，MK.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M］.London:Aronld，1985.

［4］范曉.關于句子的功能［J］.漢語學習，2009，10(5):3 －15.

［5］趙新.現代漢語非疑問功能疑問句研究［D］.渤海大學，2012.

［6］隆娟，吳卉，王茜.基于內科查房會話語料的醫生禮貌策略分析［J］.醫學與哲學:臨床決策論壇版，2012，33(9B):60－62.

［7］劉興兵，劉琴.門診會話中的禮貌策略研究［J］.醫學與哲學:人文社會醫學版，2011，33(2):39 －40.

［8］Leech G.Principles of Pragmatics［M］.New York:Longman，1983.

［9］王茜，嚴永祥，劉煒.基于100例醫患會話的社會學分析［J］.醫學與哲學:人文社會醫學版，2010，31(7):29－31.

［10］隆娟，吳卉，王茜.內科查房會話中附加疑問句的語用分析［J］.醫學與社會，2013，26(4):76－78.

［11］王茜，隆娟.基于門診會話語料的患者多出信息現象的分析［J］.醫學與哲學:人文社會醫學版，2011，32(11):27－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