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燕
復雜性是一種理論、一種方法、一種思維,引領著一種全新的思考范式。至此,人類對客觀世界的認識方向也由過去的線型向非線型、單子向系統、機械向能動性轉變,正如史蒂芬·霍金說:“我相信,21世紀將是復雜性的世紀。”
目前,關于復雜性的定義有幾十種,各持己見的爭論沒有停息,一統江湖的局面短期內難以出現,人們討論復雜性的情緒、方法、理論也是很復雜的。根據涂序彥、周守仁、吳彤等學者的總結,不難發現關于復雜性的界定都包含了非線性、不平衡性、不平穩性、多樣性、多因素、多參量、多層次性、隨機性等不確定詞匯。復雜性與系統科學的誕生是彼此呼應的,科學家錢學森提出了“開放的復雜巨系統”概念,他說:“所謂‘復雜性’實際是開放的復雜巨系統的動力學 ,或開放的復雜巨系統學”[1](P26)。系統是普遍存在的,從微觀世界到宏觀世界,從無機界到有機界,從自然界到人類社會,從自然科學到社會科學,系統就是世界的存在形式之一。復雜性是系統的重要特征,由于系統構成要素具有多樣性、相關性,從而為復雜性的存在提供了客觀依據。具體來說,第一,自然系統是復雜多變的。一直以來,很多學者主張將復雜的問題簡單化,將萬事萬物化為一種本原,希望由多歸一發現自然界運轉的內在邏輯和一般規律。例如,牛頓認為自然界喜歡簡單化,最經濟的,不喜歡用多余東西表彰自己,所以他把簡單性作為金科玉律,試圖從牛頓三大定律出發演繹出自然界的一切運動規律。愛因斯坦窮其一生想尋找一條簡單的宇宙最高定律,他認為:“一種理論前提越為簡煉,涉及仇內容越為紛雜,適用的領域越為廣泛,那這種理論就越為偉大。”然而,到目前為止沒有一條簡單的定律能概括這個復雜的世界,正如物理學家J.Ford所述: “相對論消除了關于絕對空間與時間的幻想;量子力學則打破了關于可控測量過程的牛頓范式的夢想;而復雜性則消除了拉普拉斯關于決定論范式可預測性的幻想。”[2](P4)大自然是無常的,以簡單化的思維面對自然,由此引發的是自然對待生命的簡單化。物種萬萬千千,支配自然的規律也是林林總總,沒有一條規律的存在和發生作用是孤立的、絕對的。進化論認為,自然界處于由低級到高級、由簡單到復雜的過程中。但是,自然界的有序與無序的狀態并不是顯而易見的,過渡性的化石仍然稀缺,自然選擇機制的理論仍然存在缺陷,關于寒武紀生命大爆發的現象也沒有完善的解釋。毫無疑問,復雜性是自然界的本質特征。第二,社會系統是錯綜復雜的。社會系統的主體(人)是復雜的,人的本質是多層次,人的需要是多方面,人的發展是多向度的,人的意識是多變化的。社會系統的聯系紐帶(關系)是復雜的,從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分類方法,可以有多種不同的社會關系。例如,按照覆蓋主體不同,可將社會關系分為人際關系、組織關系、國家關系、民族關系、中央和地方的關系等,按照覆蓋內容區別分為經濟關系、政治關系、文化關系、社會關系,按照聯系紐帶的性質可分為正式社會網絡關系和非正式網絡社會關系,按照性質分為對抗關系和非對抗關系,按照連結的方式不同分為虛擬關系和現實關系,按照發生動因分為血緣關系、地緣關系和業緣關系,按照關系的密切程度又可以分為直接關系和間接關系,等等。由社會系統的主體、結構、發生機制的復雜性生成了社會系統的復雜性。
總之,復雜性是客觀事物本身固有的屬性。復雜事物可以體現簡單事物的特征,但是事物的復雜性不是事物簡單性的機械疊加,二者具有不同運行機制,因此不能將復雜性的問題還原為簡單性的問題解決。隨著科學的進步,理性客觀的態度代替了盲目無知,復雜性的思維已經滲透到了物理學、化學、生物、醫學等自然學科的發展,另外又推動了各種新興學科、交叉學科的廣泛產生。與此相適應,耗散結構、協同學、熵增機制、自組織理論等復雜系統研究方法大量涌現,類比于自然科學方法的興旺發達,社會科學的方法論的發展還是有限的,這與社會科學研究對象的復雜性是不匹配的。20世紀的三大發現(細胞學說、能量守恒定律、進化論)推動了馬克思主義的蓬勃繁榮。21世紀的今天,有些學者主張嫁接自然科學方法的新成果為社會科學方法注入新血液,這種大膽的嘗試既是有先例的,也是具有現實性和可能性的。
整個世界就是一幅由普遍聯系的事物交織構成的絢麗畫面,相互影響、相互制約的事物又構成了矛盾的普遍存在。普遍聯系、普遍矛盾、普遍方法、普遍價值的普遍性是否存在?
從柏拉圖、亞里士多德開始,西方哲學家就把哲學看成是探索普遍知識的智慧之學。康德認為,知識與經驗的相關性保證了知識的客觀性,同時又提出由于經驗囿于個體條件的限制具有各種局限性,只有具備先天認識圖示,即先驗性的認識形式才能形成知識的普遍性、倫理道德的普遍性。羅爾斯則認為普遍的、真正的正義是在原初狀態之下,每一個參加主體都不被特殊、個別的條件歪曲,這就是無知之幕下的普遍公正。哈貝馬斯立足于現代性,從交往的合理性出發,基于普遍的利益、普遍的價值評判標準,形成普遍的道德準則。無論是普遍知識、普遍的價值、普遍的利益、普遍的道德都是人類主觀世界的普遍定義,物質世界的普遍性是客觀存在的,是抽象和現實的統一體。
如上所述,自然系統是復雜多變的,在追溯自然界的普遍性主要從兩個方面著手:一方面是向世界的本原追溯,追尋世界的最小結構,探究世界的原初狀態,抽象世界的共通之處,無論是物質的、精神的、實踐的,還是既是物質又是精神的,從復雜的世界中提煉出的普遍性是有限的也是現實的;另一方面,反思世界的存在方式、運轉形式,盡管具體的運動方向或者是否有方向是有爭議的,但是運動變化本身是有共識的。恩格斯曾經說過:“自然界中的普遍性的形式就是規律,而關于自然規律的永恒性,誰也沒有自然科學家談得多。”[3](P499)運動著的世界存在的基本形式是時間和空間,時間和空間的絕對性僅存在于理想的真空中,時間和空間本身是不斷變化的。在多變的時空中,規律的存在和發揮作用是有條件的,在宇宙中沒有絕對的規律存在,牛頓、愛因斯坦等偉大科學家積極尋找最高規律,結果都是枉然。沒有一條規律適用所有的環境,即使是能量守恒定律也需要條件限制,它并不是在任何情況任何時空都是普適的。有人認為時間平移不變性是能量守恒的條件,也有研究者認為各種形式能量的轉換遵循等量轉換原則是能量守恒定律成立的基本條件。很多人過度強調規律的永恒性、客觀性和必然性,從而衍生為機械決定論。因為世界上沒有兩片絕對相同的樹葉,同樣也沒有兩種完全相同的現象,那么規律發揮作用的形式也不是完全相同的。確切地說,規律的普遍性不是指規律的絕對適用范圍,適用范圍本身也不是絕對的,規律本身是可以有限遷移的,規律的普遍性是對可適用范圍內類似現象的指導作用。隨著科學的進步,交叉學科日益興起,自然規律與社會規律的相互影響,自然的普遍性與社會的普遍性相互作用。社會系統的普遍性也體現在社會規律的普遍性,相較于自然規律來看,社會規律的復雜性更突出。馬克思認為,人類社會形態變遷的規律為: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社會主義社會。而所有的事實證明,真正按照這個這個序列演進的國家是個別的。社會歷史具有非重復性,社會規律發揮作用的形式也是多樣的。社會是由人組成的,而人具有普遍性。人類社會實踐活動是人的普遍性本質,人類通過社會實踐改造自然界,建構人與人、人與自然的關系,并將自然界納入人類精神、人類本身的視野。另外,社會關系也具有普遍性,正是生產實踐的普遍性形成了社會關系的普遍形式。正如馬克思所說:“要使這種個性成為可能,能力的發展就要達到一定的程度和全面性,這正是以建立在交換價值基礎上的生產為前提的,這種生產才在產生出個人同自己和同別人相異化的普遍性的同時,也產生出個人關系和個人能力的普遍性和全面性。”[4](P56)人的普遍性是人類把握自然、社會系統的本質力量所在。
總之,自然界、社會系統的普遍性是客觀存在的,物質世界的普遍性催生了思維、認識的普遍性;然而,因為物質世界的普遍性是有限存在的,所以自然科學、社會科學的發展應充分開拓多樣化的渠道,這也是哲學存在的意義和坐標。所謂科學研究方法的普遍性是指方法的普遍有效性,科學研究方法不應受科學研究范圍的幽禁,它的研究對象的普遍性使它不僅適用于自然科學,也適用于社會科學。另外,自然系統、社會系統的普遍性盡管是有限卻是相通的,自然科學研究方法的發展對新的社會科學方法的產生和應用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自然科學由昔日的四肢著地匍匐而行發展到今天兩腳直立昂首闊步,經歷了很多可能性轉化為現實性的過程,由最初的樸素、直觀、粗糙的觀察方法到今天廣泛應用精確數理實驗方法,自然科學所取得的成就是難以用語言陳述的。遺憾的是,當前歷史條件下社會科學仍然停留在幼年階段,社會科學的發展對其研究方法提出了新要求,而很多人仍然固守著兩門學科各自的疆域,人為建筑了兩種科學的隔閡,對于兩種科學的發展都是不利的。從哲學上看,這種局限性的存在主要是對于自然科學方法嫁接為社會科學研究方法的可能性和現實性認識不清。
古希臘先哲們很早就探索了可能性和現實性的范疇,柏拉圖雖然沒有明確提出可能性和現實性的概念,但是他推崇理念真理,在理念世界中暗含了可能。當然,最先將可能性和現實性作為哲學范疇使用的是亞里士多德,他在批判柏拉圖理念的基礎上提出了“潛能”和“可能”的問題。而對這一范疇論述較為全面的是黑格爾,他在客觀唯心主義的框架下,論述了可能性和現實性的辯證關系,他認為:“可能性對于現實性來說誠屬本質的東西,但這不過說明,現實性同時也只是可能性。”[5](P297)馬克思主義哲學家在批判繼承人類文明成果的基礎上,科學地論述了可能性和現實性的內涵和辯證關系。
馬克思主義認為,可能性是事物發展過程中潛在的事物和趨勢,指向未來的發展脈絡。可能性內部包含著豐富的矛盾,既包括現實的可能性和抽象的可能性,又包括不可能性,與必然性和偶然性、普遍和無限性也是辯證統一的。可能性和現實性的區別在于,可能性還不具備轉變為現實的充分條件,它對條件的數量和質量都有特殊的要求,可以轉化為現實,也可以不轉化為現實,并非必然發生,也并非必然不發生,條件是否充分關系到可能性轉化為現實或者轉化為不可能的雙重發展取向。抽象的可能性,又稱“虛假的可能性”或“形式的可能性”,指在現實中缺乏充分根據、尚不具備必要的條件,因而在目前是無法實現的可能性。現實的可能性是已經具備現實基礎,通過努力可以實現的可能性。一句話,現實的可能性是現在就可以發生,抽象的可能性是未來有可能發生,不可能性是未來也不可能發生。可能性和現實是相對的,現實性是產生可能性的基礎,未來的可能性就是在現實基礎上生長出來的,為什么生長出此種可能性而非彼種可能性取決于現實性,在現實性中不斷產生出可能性,可能性又不斷轉變為現實性,任何現實性都是由可能性發展而來,客觀世界的無限發展,就是在可能性和現實性的相互轉化過程中實現的。所有的現實性都是可能性合乎邏輯的展開,是在已有現實性提供的多種可能性中的一種發展而來,是偶然因素和必然因素共同起作用的結果,現實性的產生既是偶然也是必然的。
將自然科學方法嫁接為社會科學的研究方法并不是普遍有效的,要對復雜事物(研究對象)和具體的自然科學方法進行具體的分析,有的不具有可能性,有的具有抽象可能性,有的具有現實的可能性,有的已經成為現實并等待開拓新的現實。關于嫁接的可能性與現實性方面確實存在一些誤區需要厘定清楚。第一,很多人將自然科學方法等同于定量研究,將社會科學方法劃定為定性研究,這實際是否定了社會歷史發展的質量互變關系,違背了歷史唯物主義基本規律。時間和空間是一切運動事物存在的基本形式,社會事物同樣占據一定的時間和空間,社會關系同樣具有數和量的規定性,這就為自然科學方法的應用提供了抽象的可能性。第二,過度強調社會科學研究的主觀性。盡管社會科學具有鮮明的歷史、社會、價值色彩,但是它仍然是追求真、善、美的科學,追求客觀事物的真實性是所有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相同之處。社會科學的主觀性雖然要充分考慮主體的能動性、參與性,但更要排除研究主體的個人情感傾向,應該以事實為依據,否則得出的結論也只能是個人偏見。簡而言之,社會科學不僅研究“為了誰”的問題,而且是在“是什么”的基礎上研究“為了誰”。自然科學方法的引入并不是否認社會科學領域的主體性、主觀性、價值性,而是為社會科學研究提供了一種新的可能性的可能性或不可能性的可能性。第三,自然科學方法嫁接為社會科學研究方法必須經過再生的過程。黑格爾說過:“方法并不是外在的形式,而是內容的靈魂和概念。方法與內容的區別,只在于概念的各環節,即使就它們本身、就它們的規定性來說,也表現為概念的全體。”[5](P427)自然科學方法的嫁接并不是將自然科學方法生搬硬套到社會科學領域,它必須適應社會科學的特殊性,而且又為社會科學的發展提供新思維,在社會科學的土壤上形成新的研究方法。在遵循社會學科特性的基礎上,從總體上把握各要素、各環節、各方面的相互關系,改變社會科學純粹依賴于抽象力——從書本到書本式的研究。一句話,將自然科學方法應用于社會科學領域是可能的、現實的也是必要的。
總之,社會科學在具體問題上也具備客觀性、因果性等重要特征,自然科學研究方法并不排除適用社會科學的可能性,科學方法本身具有共通的普遍性和共存性。社會關系的復雜性對社會科學研究方法提出了更高程度的適應性、準確性要求。自然科學引入了不確定性、概率、隨機性等偶然性思維,自然科學方法的新開拓對社會科學研究提供了新的選擇,自然科學方法的嫁接在某些方面、某種程度上已經轉化為現實性的狀態,系統論、信息論、控制論、耗散結構論、協同學、突變論本身就是自然科學、社會科學、思維科學相互融合的綜合性理論。需要強調的是,將自然科學方法應用于社會科學領域,要反對任何形式的形而上學思維模式,要充分考慮客觀歷史條件的充分性。
1850年,德國物理學家魯道夫·克勞修斯首次提出熵的概念。經過160多年的歷程,熵理論日臻完善,應用范圍日益擴大,并逐漸向控制論、概率論、數論、天體物理、生命科學等領域拓展。
熱力學第一定律即能量守恒定律說明:能量既不會憑空產生,也不會憑空消滅,它只能從一種形式轉化為其他形式,或者從一個物體轉移到另一個物體,在轉化或轉移的過程中,能量總量不變。但是,熱力學第一定律并未說明能量是否可以自發轉換以及能轉換至何種程度。熱力學第二定律解決了這個問題。熱力學第二定律的內容是:不可能把熱從低溫物體傳到高溫物體而不產生其他影響;不可能從單一熱源取熱使之完全轉換為有用的功而不產生其他影響;不可逆熱力過程中熵的微增量總是大于零。換句話說,熱力學第二定律論證了熱只能從溫度高的地方傳遞到溫度低的地方,一切與熱相關的物理和化學運動都具有不可逆性,所謂“覆水難收”就是這個道理。在熱力學中,這個不可逆過程的初態和終態是存在差異的,用來表征這個差異的函數就是熵。熵就是衡量熱力學系統中有序轉化為無序狀態程度的重要參數。1877年,波爾茲曼提出用“熵”來量度一個系統中分子的無序程度,并給出熵S與無序度W(即某一個客觀狀態對應微觀態數目,或者說是宏觀態出現的概率)之間的關系為S ∝logΩ,即將宏觀世界微觀世界結合起來,提出了微觀熵的概念。熵理論的發展不但為自然科學發展開拓了新的視域,而且為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貫通提供了新的視角。在《熵:一種新的世界觀》一書中,杰里米·里夫金以熱力學第二定律為主線,對熵做了哲學闡釋。他認為,宇宙的空間、能源資源都是有限的,熵增是自然界發展的必然趨勢,人類社會的發展是從有序到無序,逐漸走向熱寂的過程。1944年 ,薛定諤著《生命是什么》一書,試圖用熱力學、量子力學和化學理論來解釋生命的本性,他寫到:-S=kln(1/W),-S就是負熵,生命為了維持有機體的存在就必須不斷從環境中汲取負熵,才能維持生命的有序性。1948年,信息理論的鼻祖之一Claude E.Shannon把熵引入到信息論中,他認為所謂信息(熵)就是為離散隨機事件的出現概率,信息熵和熱力學熵是緊密相關的。一般而言,當一種信息出現概率更高的時候,表明它被傳播得更廣泛,或者說,被引用的程度更高,信息的基本作用就是消除人們對事物的不確定性。
熵理論在自然科學、生命科學領域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但是從總體上看,社會領域的熵原理研究處于剛剛起步的階段。社會科學熵原理主要是指借鑒自然科學領域的精華,用來描述社會體系混亂狀態的函數。然而,社會科學之熵不是對自然之熵的簡單挪用,也不是對歷史唯物主義精神的否定,社會科學之熵仍然要遵循物質生產實踐在社會發展中的決定作用,尊重人民群眾的主體作用。社會就是由生命個體——人組成的共同體,社會關系的運轉也要遵循一定的規則,社會科學之熵的存在具有可能性和現實性。首先,社會科學之熵的存在根源于熵理論的普遍性。熵不是自然界的最高定律,社會科學之熵也只是為社會科學的研究提供了一種可能性和不可能性。宇宙從無生命到有生命,由單細胞發展進化為人類,物質運動的有序與無序構成了宇宙的生機勃勃。人類社會屬于宇宙的一部分,人類社會的有序與無序是宇宙物質運動普遍性的一種,正如在宇宙中一定空間內的物質運動要恪守熵定律一樣,在社會系統中熵原理也會起作用。歷史的發展絕不是簡單的重復,在一個沒有任何限制的社會環境里,每個人都肆無忌憚地追求一己之私,導致整個社會的熵值不斷增加,絕對自由意味著絕對混亂,熵值的最大化意味著整個社會有機體毀滅。道德、法律、信仰、風俗則是實現社會有序運轉,不斷追求熵減的重要手段。人類社會延續數千年,每一次王朝更替,每一種社會形態的變更都可以看作是熵增和熵減在起作用。原有的系統因熵值達到最大程度,即社會無序性呈最大化狀態,必然通過重新洗牌,采用更加適合社會發展的規章制度,社會關系才能重新恢復正常化。在一個封閉的社會系統內,社會發展的趨勢具有不可逆性,熵處于絕對增加的狀態,每一次社會關系的整合和社會秩序的重構都是以社會財富的巨大浪費為代價的。熵理論的發展引發了一種新的自然觀和社會觀,它是鏈接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新工具。其次,熵原理是自然、社會系統復雜性的反映,也是解讀自然、社會復雜性的關鍵。在經典力學和量子力學中,所有的物理規律對時間都是可逆的,不管是牛頓方程還是薛定愕方程,用一t去代替t,方程仍然成立,也就是說時間是前后對稱的、可逆的。在熱力學第二定律中,熵增的不可逆性又賦予時間的方向,確認了時間的不可逆性。綜合不同層次,時間具有可逆性和不可逆性雙重屬性。另外,根據普里戈金的耗散結構理論,當系統在平衡態和近平衡態時,漲落是一種破壞穩定有序的干擾,但在遠離平衡態條件下,耗散結構由突變而涌現,非線性作用使漲落放大而達到有序,可以得出結論,一個開放的系統在空間上存在有序和無序兩種發展路徑。總之,這個物質世界是熵增和熵減共同起作用的結果,系統演化的方向綜合了有序和無序的統一、線性與非線性的統一、進化和退化的統一,時間、空間、物質世界演化本身都是復雜性的,問題本身包括解決問題的方法,將熵理論在社會科學領域進行再創造,可以為解決社會科學方法單一性、一維性困境帶來生機。熵理論是自然、社會系統復雜程度的根源,也是人們探索客觀事物和現象復雜性的認識工具和方法論。再次,生長機制和環境的差異賦予了社會科學熵原理以獨特的屬性。在熱力學中,人們主要研究由大量粒子所組成的系統的宏觀行為,不關注少數粒子的微觀差異。有別于熱力學分子運動,每個主體都是共同體中的主體,每個社會行為主體因為體魄、性格、能力、學歷、家庭背景、社會地位等各個方面存在極大差異,這種差異是量和質的統一,尤其是每個行為主體的活動都是在意識和目的支配下完成的,因此,每個主體都有充當麥克斯韋妖的可能性,所以熵原理在這個領域的作用形式更加復雜。此外,在生物界,生命之熵的傳遞是以生物的遺傳和繼承為基本形式,新陳代謝是生物體汲取負熵的主要途徑。而在社會科學領域,因為人類特殊的學習、交流技能又增添了信息之熵的內容,人類的生產勞動、科學技術、精神文化等資源成為負熵之流的特殊來源,這種負熵流又因為人類的生產實踐獲得了有限性和無限性的雙重特征。社會系統不但要面對生命體對負熵的需求,還要面對社會行為、社會關系引起熵增的可能性,當代人們對“富二代”、“官二代”、“星二代”的仇視情緒就是一種信息之熵的累積。在絕對熵增的條件下,一個蝴蝶震動了翅膀也可能引起龍卷風。
總之,復雜系統不同層次應有不同的熵內容,自然系統和社會系統復雜性和普遍性為熵理論的應用提供了土壤,熵原理也為解讀物質世界提供了新方法。
綜上所述,復雜性是自然系統、社會系統的普遍特征,物質世界的普遍性是有限的普遍性,是可能的普遍性也是不可能的普遍性。自然科學方法在社會科學領域的新創造為社會科學的發展創設了新的機遇,也是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相互貫通的重要體現,世界統一的意義亦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