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蕾 王艷翚
南京中醫藥大學,南京,210023
對中醫藥的知識產權保護是我國知識產權研究的弱項,由于起步較晚,目前關于中醫藥商業秘密的專項著作幾乎是空白。本文以中醫藥商業秘密保護為研究對象,通過分析目前我國中醫藥商業秘密保護的現狀,與專利制度相比較,說明商業秘密在中醫藥保護領域具有一定的優勢,同時指出其面臨的問題,并針對這些問題提出一些建議。
商業秘密是繼專利、商標、版權之后知識產權領域的第4種保護手段,具有很高的適用空間。作為一個法律概念,目前世界上尚未形成對商業秘密的統一界定。WTO《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定》(以下簡稱TRIPS協定)將商業秘密界定為“未公開的信息”[1]。《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定義商業秘密是指不為公共所熟悉、能為權利人帶來經濟利益、具有實用性并經權利人采取保密措施的技術信息和經營信息。
除了商標、著作、外觀設計的專利等對中醫藥外部特征的保護外,我國對中醫藥產品的技術保護有專利和商業秘密兩種方式。申請專利需要公開技術方案的信息,而商業秘密保護的對象則是未公開信息。商業秘密既可以作為發明人不愿就其專利性的技術申請專利的替代選擇,也可以作為發明人對其不具備可專利性的技術進行保護的方式[2]。
專利的申請需要公開技術方案,對于一些復方藥或是祖傳秘方,配方組成、炮制方法等是其技術的關鍵,公開技術方案必然會喪失競爭優勢。此外,專利發明必須具有新穎性、創造性和實用性,而我國的一些中藥古方記載在古代醫藥著作中,從而喪失了新穎性,很難受到專利的保護。在審查批準時效和權力期限方面,發明專利的批準時間一般為3-5年,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專利批準時間一般為1年;發明專利的期限為20年,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專利的期限為10年。而商業秘密保護不需要行政審批,既沒有高要求的行政審查標準的限制,也沒有保護期限的限制,只要保護對象具有秘密性、價值性并為當事人采取保密措施即可獲得法律的認可。
中醫藥商業秘密的保護可以涵蓋中藥材的品質、中藥炮制品(傳統飲片)、中藥包裝技術、中藥成分構效關系、中藥信息及其分析結果、科研申報書、科研成果鑒定書、可行性論證報告等中醫藥資源[3],屬于尚未公開、具有巨大經濟價值并且能夠長期保密的獨有信息。如云南白藥、片仔癀、烏雞白鳳丸等一直處于保密狀態。
目前,我國還沒有專門的商業秘密保護法,對于商業秘密保護的法律條文散見于各種法律法規、部門規章和地方性規章中。《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除給商業秘密下了定義外,還具體規定了侵犯商業秘密的行為及情形,規定了侵權行為人的民事責任和行政責任[4]。這是我國首次將商業秘密納入實體法保護范圍。1997年新修改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專列了知識產權犯罪一節,其中第219條規定了對侵犯商業秘密犯罪行為的制裁,保護范圍也從技術秘密擴展到經營秘密,對商業秘密實行了刑事上的保護[5],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刑法對商業秘密保護的不足。2002年9月開始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品管理法實施條例》第35條第1款提出了對含有新型化學成份藥品的未披露數據實施保護,任何人不得對該未披露數據進行不正當的商業利用;還規定在監督檢查中對所獲悉被檢查人的技術秘密或業務秘密應當保密。除此之外,《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也規定了行為人的保密義務,對商業秘密的泄密行為作了禁止性的規定。
但是,看似比較全面、多層次的法律保護體系,實則對中醫藥商業秘密的保護是不完善的,也是脆弱的。由于立法背景和立法理念的差異,這些法律條文難以保證內容上的統一性、協調性和體系上的完整性,存在著商業秘密法律屬性不明確、主體界定模糊等問題。如《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以維持正常的市場競爭秩序為宗旨,《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以維護勞動者勞動權與就業權為宗旨[6],導致相關法律適用性不強和執行力不高,影響商業秘密法律保護體系的統一性、協調性和完整性。另外,對因公務接觸到商業秘密的主管部門工作人員保密義務的約束力不足,加之對商業秘密侵權行為處罰過輕,主要采用補償性原則,不能有效地對違法行為起到法律震懾作用,從而使中醫藥商業秘密面臨泄密的風險。
隨著天然藥物的興起,中醫藥已經引起了美國、日本等發達國家的注意和重視,國際化對我國中醫藥產業產生了巨大的沖擊和影響。現有制度下,我國的中醫藥資源無法獲得充分的法律保護,傳統中醫藥知識被國外搶先占用、生物盜竊早已出現,已經有多起傳統中醫藥被他國取得專利的事件發生。如日本的一家公司就加味逍遙散、當歸芍藥湯、芍藥甘草湯、桂枝茯苓丸治療潰瘍性結腸炎,在美國申請專利并獲得授權。我國企業對同類藥品的生產反而面臨侵權指控,直接影響到中醫藥的傳承與發展,給中醫藥傳統知識的權利主體帶來嚴重利益損失。因此,如何正確認識中醫藥傳統知識并運用現代知識產權制度來保護好這些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精髓,解決好國際合作中對中醫藥傳統知識的價值認知、傳承、合理使用和惠益分享等問題,已經成為中醫藥事業發展中迫切需要解決的難題。
由于傳統知識產權如專利權對中醫藥保護的局限性,商業秘密保護因其獨特的性質正逐漸成為保護中醫藥的重要手段,但中醫藥的商業秘密保護仍面臨著許多問題。
商業秘密包含技術信息或經營信息,擁有這類信息的企業或個人即為商業秘密的權利主體。我國中醫藥的發展是多個群體在生產、生活中經驗和智慧的結晶,具有群體性的特征,因而權利主體的界定比較模糊。此外,我國為了中醫藥的未來,對某些中醫藥家族企業進行了國有化或股份制改造,雙方都掌握著核心技藝和配方,以何者為主體目前還存在爭議[7]。《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中將侵權主體界定為經營者;《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中侵權主體為勞動單位的員工;《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中侵權主體是合同當事人。這些對侵權主體的范圍界定都過于狹窄,實則不利于對權利主體的利益保護。
在傳統中醫藥產業中,還沒有完全樹立起商業秘密的觀念。國內中醫藥的實驗數據、加工流程、生產方法等科研結果以論文、學術研討等形式公開,其中不乏一些內容非常詳細的記錄,被一些國外企業無償獲得。例如被譽為中華特色藥的抗癌新藥金龍膠囊,300克的半成品在僅有口頭協議的前提下被無償交給了美國某基因科學家娜達·賽因,不久娜達就在其中發現了強有力的抗癌活性成分,向中方尋要相關的實驗數據,而我國有關研究人員在公開刊物發表的論文中已將相關數據公開。隨后美國某公司推出了一種抗癌新藥格里維克(Gleevec),藥物機理與金龍膠囊驚人一致。該藥物從研發到美國FDA批準臨床治療只用了兩年半的時間,遠遠低于8-10年的正常研究周期。由于中方人員事前缺乏相關保密意識并且沒有采取積極的應對措施以及時挽回損失,面對美方的侵權已束手無策。
中藥企業的管理人員缺乏相應的商業秘密管理知識,與掌握核心技術的員工簽訂合同時未加上保密條款,也未簽訂競業禁止協定,導致因人才流動造成技術秘密流失到其他企業,甚至國外。一些企業即使意識到商業秘密的重要性,制定了相應的制度和管理辦法,但保護制度不健全、不嚴密,商業秘密流失的事件也時有發生。
目前我國尚沒有商業秘密侵權認定的統一標準。商業秘密侵權案件往往比較復雜,與普通的民事糾紛案件相比,商業秘密侵權案件涉及到的證據具有取證難、舉證難、證據技術含量高且隱蔽性強等特點,而且證據的取得與確定經常會涉及到專業性的技術問題[8]。另外涉及到商業秘密證據的質證問題,如何做好在保密和質證之間的平衡,也給商業秘密侵權的認定和案件的審判增加了難度。
對于商業秘密侵權,我國從法律上明確了行政、刑事和民事3種救濟方式,但是,從實際的制度運行看,這些法律規定都過于原則化,實際操作性差,在面對現實中類型紛繁的商業秘密侵權糾紛時常常無法很好地適用。并且3種責任形式之間相互不銜接、不匹配,對商業秘密的侵權救濟尚未形成一種嚴密的體系[9]。
對中醫藥行業的從業人員進行基本的知識產權培訓,樹立并提高他們的知識產權和商業秘密保護意識,使得中醫藥科研人員、企業管理人員和經營者都能重視商業秘密的問題,從而進一步科學使用商業秘密保護中醫藥產業的根本利益。
建立完善的商業秘密保密制度,制定企業內部的保密手冊,明確各相關部門的職責及對相關人員的要求等內容。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的規定與掌握核心秘密的員工簽訂保密協議及競業禁止協議,以避免職工因違反上述義務而引發的泄密問題。在企業對外經濟活動中,應通過協議對有關保密義務做出明確約定,防止因合同未達成或合同履行結束后當事人將商業秘密外泄。特別應當指出的是,我國傳統的中藥炮制有其獨特的工藝,在對外洽談合作過程中尤其應當注意防范和做好保密工作[10]。
目前,越來越多的發展中國家已在國內立法并尋求區域性合作,以保護其國內的傳統醫藥。其中有些國家采用了單獨立法的方式,如泰國制定的《傳統泰醫藥知識保護與促進法》,是世界上第一部保護傳統醫藥的專門性法律。還有些國家如巴西、巴拿馬、葡萄牙、秘魯、菲律賓等采用了綜合立法的方式,將傳統醫藥知識納入傳統知識,不做區分,一并加以保護[11]。國內學術界對中醫藥傳統知識保護研究是在國際傳統知識保護興起、部分發展中國家已就傳統醫藥知識專門立法的背景下開始的,大致始于2002年前后。近年來,隨著中醫藥基本法的起草及《名古屋議定書》等國際公約的通過,中醫藥傳統知識保護研究又推向了新的高潮,有關中醫藥傳統知識保護的成果不斷涌現。我國可以借鑒泰國等國家的立法經驗,制定出臺適合中醫藥知識產權保護的商業秘密法或者條例。
中醫藥傳統知識保護的主體應當囊括國家、民族、社區、家庭和個人,行使權利的國家主體應當是國家中醫藥行政管理部門。對于明顯具有少數民族特色的傳統醫藥知識,可以由民族自治機關或者其他組織行使權利。社區和家庭在法律上都不是嚴格的權力主體,可以參照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代表性傳承人制度,由中醫藥行政管理部門協調設立專門的協會或社團成為行使地區權利的主體;對于在家族內相傳中醫藥傳統知識的家庭,可以由中醫藥行政管理部門協調選出代表性傳承人,代表性傳承人以個人的民事主體地位成為權利主體。
從各國對商業秘密的立法來看,多數采用的是行為犯模式,而我國對商業秘密采用的是結果犯模式,將侵犯商業秘密罪限定在產生重大損失的范圍內,顯得過于狹窄。應當借鑒國外立法經驗,對侵犯商業秘密罪采用行為犯模式,將損失作為量刑的情節[12]。
商業秘密侵權案件在舉證方面可以實行舉證倒置的原則,只要原告所訴的商業秘密存在,并且為此商業秘密的權利人,該商業秘密也存在被盜用的事實,應由被告承擔主要的舉證責任。法院還可以根據相關利害關系人的申請,實行訴前證據保全措施。在商業秘密案件訴訟審理程序中,為了防止因舉證、質證等程序造成所涉及到的商業秘密二次泄密,應避免公開審理,嚴格控制案件審理涉密人員的數量,強化涉密人員保密意識并簽署保密承諾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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