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學東
一個父親的糾結
●朱學東

我有兩個中學同學,一位是金融投資家,一位是跨國公司老總,各有一個女兒,都剛經歷過“小升初”。
跨國公司老總的孩子在校成績很好,卻從來沒有上過什么課外班。金融投資家的孩子,每周休息日都奔走于各種小升初“坑班”“網校”。聚會時,投資家太太總是繪聲繪色講述各種與小升初有關的故事,形象生動,常讓我們目瞪口呆。到快小升初時,兩位同學都四處托人。跨國公司老總最后是憑著自己杰出校友的面子,找了無數人,才勉強讓孩子進了自己母校的附中,孩子想去的學校根本沒有給孩子考試的機會,所以沒去成。
而上了“坑班”“網校”的投資家姑娘參加了心儀學校的招考,獲得了面試機會。面試時,老師問完家庭情況,問有何特長,小姑娘說英語以及參加過話劇演出。招考老師問都演過什么,她說演過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威尼斯商人》等。老師問能不能背一段,小姑娘張嘴就來一段鮑西亞的臺詞,折服了招考老師。小姑娘成了僅有的兩名通過面試的幸運兒,讓她父親省了不少心。
我的一位好友,也算有些地位財富,兒子成績很好,前不久為兒子小升初的事,放下尊嚴,低三下四,四處托人,費盡了心思,才算有些眉目。當他跟我們夫婦講述那些小升初的故事的時候,看我漠然無關的樣子,氣得直說:“你啥都不知道,將來有得你們受。”
我也帶孩子上各種班,畫畫、鋼琴、游泳等。沒有一個是我們要給孩子報的,都是孩子提出要學的。我出生于農家,自小沒有條件,也沒有這方面的修養,如今孩子想學,我只有一個要求:自愿,可以不參加考級,但不得半途而廢。
身邊那些各種學習班的故事聽多了,我也難免心動。在猶豫是否也讓孩子上什么奧數、“坑班”時,北京市下發了一個通知,大意是不準再讓奧數、“坑班”“網校”與小升初掛鉤。許多北京有名的中學,都隨之公開表示,堅決執行有關政策規定。既如此,我跟太太商量,就不讓孩子上那樣的班了。“你們怎么就這么傻啊,這話也能信?”投資家的太太聽說我們的決定,直怪我們。
女兒學習成績不壞也不算最好,屬于中上。耳邊彌漫的都是朋友關于小升初、“坑班”“奧數”的勸導和指點,未經過這陣仗的我,忍不住給孩子念叨,要好好學習,將來考個好學校。孩子聽我們講多了,自然心思也重了。有一天,孩子問我:“爸爸,將來我跟您當校友怎么樣?”我玩笑著回說:“好啊。那你就要努力學習,爭取考上人大附中,考上人大。爸爸可沒錢沒勢,全靠你自己努力。”“人大附中這么難考嗎?”孩子沉思后突然問我,“爸爸,要是我自己考上了人大附中怎么說?能給我買個平板電腦嗎?”
我感動得差點兒掉下眼淚:“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要什么就買什么,只要爸爸能辦到。”
現在看來,這簡直是一對傻瓜父女的對話——北京早就取消了小升初的統一考試,考名校只能偷偷摸摸進行,且要提前上名校組織的“坑班”,丫頭沒上過“坑班”,幾乎連考試的機會都沒有。
我一直沒有在學習成績上逼孩子,只是希望她能夠在學校受到正常的教育,不僅有分數,還有知識,有人格。不過我清楚,目前的學校在愛的教育、人性向善的教育方面,做得遠遠不夠。
我開始逐漸向孩子推薦世界名著,那些關于愛、人性與自然的書籍,送了一套全新的世界名著給女兒,鼓勵她在課外閱讀。我對她說:“當你在上中學之前,把這幾十本世界名著都讀完了,上哪個中學都行,因為,你會從中學會愛,學會關懷,學會尊重,學會同情,學會勇敢,以及懂得如何有尊嚴地去面對挑戰和苦難。”
我一直像生活在烏托邦里,用自認為合適的方法“逼迫”孩子,而不是考試的方法。
太太也聽了許多小升初的傳奇故事,常不服氣,難道不上重點中學就不行了?我清楚,不是不行,但有差別。就像我和我弟弟一樣,我們同一個小學,上中學時他劃片到另一公社的中學,那個中學比我的中學差許多,社會身份的差異由此種下。
如今,聽多了看多了小升初的殘酷荒唐的故事,雖然扭曲人性浪費錢財,但我們都只有一個孩子,在這個殘酷的不拼爹便拼孩子的非常態世界里,既然不能選擇逃離,那也只好硬著頭皮去努力,誰都大意不起。即便是我教育孩子讀書的方法,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劍走偏鋒的路子。
我不知道,面對越來越大的小升初壓力,我是否還能挺住。
(梁衍軍摘自《時代報告》2014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