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額寶“是非”越辯越明

祁和忠

這是一場貌似“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激烈論戰，主題是如何看待余額寶對銀行造成的巨大沖擊。

2月21日，一篇題名為《取締余額寶！》的博文稱，余額寶是趴在銀行身上的“吸血鬼”，典型的“金融寄生蟲”，它沖擊的是中國全社會的融資成本，沖擊的是整個中國的經濟安全。博主為央視證券資訊頻道執行總編輯兼首席新聞評論員鈕文新。

上述觀點掀起巨大爭論。其中，既有龐大的余額寶用戶情緒化的激烈抗議或謾罵，也有來自學術界或投資界專業人士的嚴謹分析與探討。

3天后，鈕文新發博文回應稱，之所以呼吁“取締余額寶”，正是出于國家宏觀經濟利益的立場。老百姓歡迎，因為自己獲得了更多的存款收益，他們在沾沾自喜于賬戶中多了幾塊錢利潤的時候，加薪機會已被吞噬，工作機會也會更加風雨飄搖。

這是一場利率市場化改革大潮下的正面思想交鋒，其實質在于中國金融證券系統的改革路徑應如何設計，以及應怎樣推進。同時，這也是一次向全民普及理財產品風險與收益特征等金融常識的絕好機會。

中歐陸家嘴國際金融研究院執行副院長劉勝軍撰文表示，互聯網金融和銀行都是金融服務提供者，金融服務者競爭的加劇，只會讓金融服務的需求者（投資者、借款人）受益。

香港慢牛投資公司董事長張化橋則認為“政府必須獎勵余額寶”：余額寶和其他“寶”根本無法對銀行構成威脅，至多迫使銀行提高短期資金成本。即使銀行無法轉嫁，也沒有關系，也許更好，因為近幾年，銀行業占了全國企業界總利潤的一半左右，完全是利率管制的結果。存款利率太低，導致影子銀行盛行，儲蓄者長期受損。貸款利率也相應太低，低效投資盛行，包括房地產泡沫達到危險的地步，以及污染和產能過剩。

余額寶的本質與由來

余額寶的實質是天弘基金公司通過支付寶平臺，實現了旗下增利寶貨幣基金的直銷服務。因此，余額寶實際上就是貨幣基金，除了銷售渠道不同外，與其他貨幣基金并無區別。

國內第一只貨幣基金景順長城貨幣基金，成立于2003年12月24日。從2004年至2012年，貨幣基金合計數量達到62只，管理資產總規模達5722億份（注：據銀河證券基金研究中心的統計），平均每年增長635億。

2013年，隨著互聯網金融興起，貨幣基金加大創新力度，進入快速發展期。華夏基金、匯添富基金等大力發展公司自身的電商直銷渠道，推出“活期通”、“現金寶”等服務，凡是通過基金公司官網購買貨幣基金的投資者，可實現贖回“T+0”最快1秒到賬。這使得貨幣基金的流動性可以與活期存款相媲美，從而進一步彰顯了其較高收益率方面的優勢。

原來在基金業排名較后的天弘基金另辟蹊徑，與支付寶合作。天弘增利寶2013年5月29日成立時規模僅有2億元，2013年底已達1853億元，2014年1月15日增至2500億元。2014年2月13日，有消息稱，余額寶規模已達4000億元。

在余額寶的示范效應下，微信“理財通”、百度理財、東方財富網的“活期寶”也紛紛加大貨幣基金銷售力度，打破了貨幣基金銷售原先主要依靠銀行渠道銷售的格局，前所未有地讓銀行感到蛋糕被切分的壓力。

業內人士估計，貨幣基金規模現已接近1萬億元。據銀河證券基金研究中心的報告，2013年底，國內貨幣基金數量為94只，管理資產總規模為7470億元。截至2014年1月底，據中國基金業協會的最新數據，國內貨幣基金管理資產總規模為9532億元。

誰在推高企業融資成本

貨幣基金規模的加速增長，大多來自居民的銀行存款，特別是活期存款，在一定程度上會增加銀行的負債成本。這是因為現在貨幣基金新增規模的投資對象主要為銀行協議存款，而銀行需按照同業存款利率支付利息，比居民活期存款的利息要高得多。

但是，如果說余額寶等貨幣基金對銀行負債成本的抬高，會沖擊社會融資成本，顯然是夸大其詞。事實上，銀行自身發行的理財產品余額已超過10萬億元，其對銀行負債成本的影響要遠大于約1萬億元的貨幣基金。

無論銀行理財產品，抑或貨幣基金，都是利率市場化進程中的必然產物，有助于減緩信托、民間借貸等領域對銀行存款的沖擊和分流。在很大程度上，貨幣基金只是銀行的打工仔：一方面，其投資對象為銀行協議存款；另一方面，那些通過銀行渠道銷售的基金，要把約一半的管理費返給銀行作傭金，成為銀行中間業務收入的一個重要來源。

相對而言，2013年底余額超過10萬億元的信托產品，以及快速膨脹的基金子公司類信托業務，其對銀行體系和經濟安全的沖擊更大。因為信托產品繞過銀行渠道，把大量資金直接注入地方政府融資平臺，或房地產、煤炭采掘等強周期行業。地方政府的融資平臺并非真正的市場化主體，它們的融資和投資沖動強烈，對利率不敏感，風險管理能力差；而房地產、煤炭采掘等行業的利潤率波動劇烈。2014年以來，信托業頻頻出現信托產品違約的消息，已成為中國經濟運行中的重大不確定因素。

據了解，一些地方政府的資金需求之強烈，已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甚至出現讓工作人員以個人經營的名目向銀行貸款，用于維持地方政府低效投資的現象。這種披著小微貸款馬甲的騙貸行為，也會擠占其他企業正常經營的貸款機會，并推高其融資成本。

現在全社會企業融資成本偏高，癥結在于商業銀行自身的管理水平和風控能力不足。目前，銀行存款利率只能參照基準利率水平最多上浮10%。依靠存款利率的管制，銀行安享偏高的凈息差（注：凈息差指銀行凈利息收入占全部生息資產的比值）。據瑞銀分析師甘宗衛的研究報告，2013年 4季度，銀行業的平均凈息差為2.68%。

因此，應積極發展小型銀行和民營銀行，通過建立市場化的競爭和淘汰機制，形成多種所有制、多種經營形式并存的完善銀行體系。同時，應約束和規范地方政府的投資行為，減少地方融資平臺對資金的大量擠占。

正確把脈余額寶與貨幣基金的風險點endprint

那么，余額寶以及貨幣基金是否有風險？存在哪些風險？

首先，貨幣基金是風險較低的投資工具，收益率每天波動，存在著虧損的可能，其風險高于銀行存款或國債。2006年6月，因新股恢復發行、央行加息等原因，機構集中贖回貨幣基金，導致貨幣基金出現虧損。當年，國內多只貨幣基金因違規出現巨額虧損，其中有3家基金公司曾拿出數億元固有資金補償投資者損失。

在2011年3季度的城投債危機，以及2013年6月的債市風暴中，不少貨幣基金亦曾出現風險。2013年6月20日，天治貨幣基金的偏離度達到-0.5243%。

在美國，2008年9月，在全球金融危機中，因雷曼兄弟破產，美國“儲備基金管理公司”旗下的貨幣市場基金“主基金”被迫核銷所持有的巨額雷曼兄弟債券，導致基金凈值跌至0.97美元，最終宣布清算。

綜觀貨幣基金海內外的歷史，其主要風險是流動性風險，即貨幣基金出現大規模贖回時的投資組合變現能力。這種風險并非洪水猛獸，只要規范運作，嚴格監管，就能予以有效管控。

余額寶的規模最大，其風險收益率卻優于其他大多數貨幣基金。在銀行間市場一對一的交易中，大型貨幣基金能夠憑借規模優勢，以更優惠的價格拿到搶手的券種。同時，余額寶的客戶結構以散戶為主，數量龐大，加上有每日申購份額上限限制，能有效防止機構套利，既有利于提高收益率，又便于流動性風險的管理。

目前，余額寶以及其他互聯網金融產品仍處于快速上升趨勢，形成難以逆轉的潮流。濟安金信科技有限公司副總經理王群航認為，余額寶4000億元的規模不足為奇，且絕對不是峰值。

早在“2008第七屆中國企業領袖年會”上，馬云就公開表示，“如果銀行不改變，我們就改變銀行”。當時，很多人既聽不懂，也不相信。2012年9月，中投、國開金融、中信資本等國家隊入股阿里。2013年6月21日，《人民日報》發表馬云的署名文章《金融行業需要攪局者》，表示“中國不缺銀行，但是缺乏一個對10年以后經濟成長承擔責任的金融機構”。2013年10月31日，李克強總理在京主持召開經濟形勢座談會，馬云受邀參加并發言。

業內分析人士認為，發展互聯網金融不僅具備廣泛的民意基礎，也得到了上層政策的支持。互聯網金融的改革與創新，觸動了銀行的原有利益格局，逼迫銀行改變對眼前短期利潤增長的過度追求，更多著眼于為客戶服務，為實體經濟服務。

中國在由經濟大國向經濟強國邁進的過程中，需要有一個更加開放和強大的金融業的支持，離不開余額寶這樣的鯰魚。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