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運行總體平穩結構矛盾急待化解——2013年第四季度及全年宏觀經濟分析

張曙光 張 弛

一、總量態勢

1.國民經濟增長穩定

初步核算，2013年全年國內生產總值568845億元，按可比價格計算，比上年增長7.7%。分季度看，一至四季度分別增長7.7%、7.5%、7.8%和7.7%。分產業看，第一產業增加值56957億元，增長4.0%；第二產業增加值249684億元，增長7.8%；第三產業增加值262204億元，增長8.3%。從環比看，四季度國內生產總值增長1.8%。全年萬元國內生產總值能耗比上年下降3.7%。

全年全國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按可比價格計算比上年增長9.7%。分季度看，四個季度分別增長9.5%、9.1%、10.1%和10.0%。分經濟類型看，國有及國有控股企業增加值同比增長6.9%，集體企業增長4.3%，股份制企業增長11.0%，外商及港澳臺商投資企業增長8.3%。分門類看，采礦業同比增長6.4%，制造業增長10.5%，電力、熱力、燃氣及水生產和供應業增長6.8%。分地區看，東、中、西部地區分別增長8.9%、10.7%和11.0%。

2.居民消費價格漲幅稍高于上年

全年居民消費價格比上年上漲2.6%，高于上年0.2個百分點。其中，城市上漲2.6%，農村上漲2.8%。分類別看，食品價格比上年上漲4.7%，煙酒及用品上漲0.3%，衣著上漲2.3%，家庭設備用品及維修服務上漲1.5%，醫療保健和個人用品上漲1.3%，交通和通信下降0.4%，娛樂教育文化用品及服務上漲1.8%，居住上漲2.8%。

全年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比上年下降1.9%，12月份同比下降1.4%，環比持平。全年工業生產者購進價格比上年下降2.0%，12月份同比下降1.4%，環比持平。

3.勞動力供求持續下降

2013年末，16周歲以上60周歲以下（不含60周歲）勞動年齡人口91954萬人，比上年減少244萬人，占總人口的比重為67.6%，勞動力供給減少。60周歲以上人口20243萬人，占總人口的14.9%。

2013年第四季度，據中國人力資源市場信息監測中心對全國104個城市公共就業服務機構市場供求信息的統計分析，用人單位通過公共就業服務機構招聘各類人員512.5萬人，進入市場的求職者463.8萬人，崗位空缺與求職人數的比率為1.10。與上年同期相比，該季度的需求人數減少近16萬人，下降3.3%，求職人數減少約28.9萬人，下降6.3%；比上季度分別減少了75.3萬人和80.9萬人，各下降13.7%和15.8%。東、中、西部市場崗位空缺與求職人數的比率分別為1.11、1.07、1.16，需求均略大于供給。

圖1 GDP及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單季同比增長率（%）

圖2 價格水平單季同比增長率（%）

4.外匯儲備余額繼續增加

年末，國家外匯儲備余額為3.82萬億美元，比上年末增加5100億美元。年末，人民幣匯率為1美元兌6.0969元人民幣。

二、因素與結構

1.固定資產投資增速微降 商品零售額增長稍落

全年固定資產投資（不含農戶）436528億元，比上年名義增長19.6%（扣除價格因素實際增長19.2%），比上年回落1.3個百分點。其中，國有及國有控股投資144056億元，增長16.3%；民間投資274794億元，增長23.1%，占全部投資的63%。分地區看，東部地區投資比上年增長17.9%，中部地區增長22.8%，西部地區增長23.0%。分產業看，第一產業投資9241億元，比上年增長32.5%；第二產業投資184804億元，增長17.4%；第三產業投資242482億元，增長21.0%。

全年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234380億元，比上年名義增長13.1%（扣除價格因素實際增長11.5%），比上年回落1.2個百分點。其中，限額以上企業（單位）消費品零售額118885億元，增長11.6%。按經營單位所在地分，城鎮消費品零售額202462億元，比上年增長12.9%，鄉村消費品零售額31918億元，增長14.6%。

2.進出口增長回升 總體規模世界第一

全年進出口總額41603億美元，超過美國，居世界第一，同比增長7.6%，比上年加快0.9個百分點，但波動明顯。其中，出口22100億美元，增長7.9%，進口19503億美元，增長7.3%。進出口相抵，順差2597.5億美元。進出口總額中，一般貿易21973億美元，比上年增長9.3%，加工貿易13578億美元，增長1.0%。出口額中，一般貿易10876億美元，增長10.1%，加工貿易8608億美元，下降0.2%。進口額中，一般貿易11097億美元，增長8.5%，加工貿易4970億美元，增長3.3%。

3.財政收支同時增長 地方收支增長快于中央收支

2013年1-11月累計，全國財政收入119650億元，比上年同期增加10747億元，增長9.9%，比上年同期回落2個百分點。其中，中央財政收入57083億元，同比增長6.5%，地方財政收入（本級）62567億元，同比增長13.1%。同期全國財政支出114697億元，比上年增加9802億元，增長9.3%。其中，中央財政本級支出17746億元，同比增長4.7%；地方財政支出96951億元，同比增長10.2%。

4.貨幣供應穩定增長 新增貸款近9萬億

2013年末，廣義貨幣(M 2)余額110.65萬億元，同比增長13.6%，分別比11月末和上年末低0.6個和0.2個百分點；狹義貨幣(M 1)余額33.73萬億元，同比增長9.3%，比11月末低0.1個百分點，比上年末高2.8個百分點；流通中貨幣(M 0)余額5.86萬億元，同比增長7.1%。全年凈投放現金3899億元。全年人民幣貸款增加8.89萬億元，外幣貸款增加935億美元；全年人民幣存款增加12.56萬億元，外幣存款增加284億美元。

5.銀行間市場成交減少 同業拆借利率上升

全年銀行間人民幣市場以拆借、現券和債券回購方式合計成交235.29萬億元，日均成交9412億元，日均成交同比減少11.1%。12月份銀行間人民幣市場同業拆借月加權平均利率為4.16%，分別比11月和上年同期高0.04個和1.55個百分點；質押式債券回購月加權平均利率為4.28%,分別比上月和上年同期高0.16個和1.66個百分點。

6.上證綜指震蕩下行 未顯反彈上行跡象

四季度，A股繼續震蕩走勢，反彈無力轉而向下。12月上證綜指反彈至前高2260點，隨后一路向下并迅速跌破2050點的支撐位，今年1月重回“1時代”。下半年來，歐美經濟處于加快復蘇，美國縮減QE，國際資本走向發生變動。國內經濟增長趨緩，經濟結構調整不力，投資者信心仍然不足。從技術面看，上證綜指目前仍處于震蕩趨勢，沒有跡象或證據表明股市的反轉和新一輪長期上升趨勢。

三、政策效應

1.總體判斷

2013年，中國經濟總規模達568845億元，比上年增長7.7%，四個季度增長率分別是7.7%、7.5%、7.8%和7.7%，與年平均增長率的差距只有0.1－0.2個百分點，工業增加值增長9.7%，四個季度增長率的最大差距為1個百分點。糧食超過6000萬噸，連續11年獲得豐收。居民消費價格上漲2.6%，稍高于上年。實現了政府年初確定的“保增長、穩物價”的經濟目標，經濟運行總體平穩。

從增長結構看，第三產業的增長繼續快于第二產業，是一個可喜的變化，原因部分在于總體增長趨緩，部分在于產能過剩的壓力，部分在于調整的結果。從需求結構看，投資和消費的增長均稍減慢，而進出口的增長則有所加快，總規模超過美國，但服務貿易的差距巨大，對增長貢獻最大的仍然是投資，貢獻率達54%，投資依賴的特征仍很明顯。

問題在于，這種態勢能否繼續和長期保持。因為，低成本擴張的時代已經結束，經濟增長潛力下降的事實已很明顯，中國經濟正在從高速增長轉向中速增長。更為重要的是，在政府主導的增長方式和集權體制維穩治理造成的障礙下，結構性矛盾并未緩解，一方面是投資過度依賴造成的產能過剩還在加劇，另一方面，為了穩增長又不得不增加投資。一方面城鄉分割的城鎮化造成城鎮的無效擴張已經相當突出，另一方面，政府為獲取土地增值收益大規模圈地仍然到處風行，并從大城市向鄉鎮蔓延，城鎮化變成了土地的城鎮化。

2.消費增長和消費結構

在經濟運行和經濟增長中，消費始終是一個特別重要的方面，中央政府重視民生，各級政府都打民生牌，消費情況就值得特別關注。

從社會消費品零售額的情況來看，基本上呈現出逐季加快的態勢，從一季度增長12.4%提高到全年增長13.1%，即使扣除“雙十一”網購狂歡的效應，也還有12.9%的增長。不過，全年增長13.1%，扣除價格因素實際增長11.5%，分別低于上年0.8和0.6個百分點，且實際增長率也低于2011年，這是值得注意的。

大家知道，新一屆黨政領導上臺以來，加大了反腐倡廉的力度，與三公消費有密切聯系的高檔餐、飲、旅游業受到沖擊。2013年出現下降和負增長。餐飲業上市公司2013年半年報顯示，全聚德實現營業總收入8.5億元，同比下降6.52%；湘鄂情上半年的凈利潤為－2.2億元，同比大降388.08%。在香港上市的小南國也未能幸免，上半年的凈利潤下降43.3%。

圖3 投資與消費單季同比增長率（%）

圖4 進出口單季增長率與貿易順差單季值（%，美元）

從酒業來看，2013年是痛苦的一年。高檔酒銷量下降，價格崩盤，中低檔白酒缺位，一線酒企面臨轉型，二、三線酒企受到擠壓，全行業陷入衰退。

從旅游業來看，冷熱變化明顯。據中國旅游業飯店協會調查，全國多個城市的2000多家三星級以上星級酒店的平均出租率跌破了60%的保本線，1－11月，南京五星級酒店出租率同比下降1.9%，四星級下降3.7%，三星級下降3.4%。13家上市旅游公司前三季報顯示，9家公司利潤同比下滑，其中兩家公司虧損，三特索道實現歸屬于總公司股東的凈利潤為虧損2114萬元，同比下降132%，西安旅游實現歸屬于母公司股東的凈利潤為虧損661萬元，同比下滑128%。中青旅實現歸屬于上市公司的凈利潤為2.14億元，同比下降18.7%。

從公車采購和航空旅客的情況來看，據中國汽車工業協會公布的資料，2013年全國汽車產銷量分別為2211.68萬輛和2198.41萬輛，再次刷新全球記錄，分別比上年增長4.8%和13.9%。但由于受政府限制三公消費的影響，豪車的市場銷售結構和公車采購格局發生了變化。進口豪車市場可能會出現負增長。與此同時，奧迪、寶馬等卻均出現了兩位數的增長。

這種情況能否持續？現在的規定能夠堅持多久，還得觀察。反腐重在制度建設，重在公開和社會監督。

3.貨幣政策和互聯網金融

2013年，我國社會融資規模17.29萬億元，為年度歷史最高水平；其中，人民幣貸款8.89萬億元，創四年來新高，占同期社會融資規模的51.4%。然而，6月份發生的錢荒和流動性沖擊，從下半年開始演變成一種習慣性的頻發現象，每到月底就緊張。特別是10月以來，又重演了同業拆借利率急速飆升的情況，十年期國債收益率大幅攀升，11月底達到4.7%，形成了“貸款創新高”和“流動性緊張”同時上演的雙簧戲，央行的貨幣政策陷入兩難境地。近日，這臺戲又再度上演。節前市場資金利率大幅飆升，21日14天銀行間拆借利率達7.9%，央行重啟暫停的逆回購，放水2500億元以穩定市場。

在現行體制下，流動性沖擊的壓力主要來自貨幣需求，而央行的貨幣政策卻主要甚至只能以貨幣供給來應對，由于政府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作用，地方政府的高增長意向和國有部門的強擴張沖動，因而中國經濟的貨幣需求非常旺盛，并形成政府和國有部門通過投資進行貨幣創造的特殊機制。由于經濟中非市場化的力量非常強大，可以通過行政獲得信貸資源，不僅能輕易借到錢，而且借錢不怕貴，實際上是借錢不還，因而無論是總量政策，還是價格手段，都無法影響這些行為主體的投融資行為。結果是，一方面大量信貸資金沒有進入實體經濟，而投入到錢生錢的高收益領域，體外循環的雪球越滾越大，形成巨大的“錢窟窿”，另一方面，央行又不得不投入更多的貨幣去補窟窿，導致惡性循環不斷重復，資金價格越來越高，企業融資難度越來越大，經濟運行不斷地“避實就虛”。

2013年下半年以來，“降杠桿”和“去產能”是央行貨幣調控的一大思路，近期央行的公開市場操作連續暫停五期逆回購，也傳遞了“緊平衡”的政策信號，上述重啟逆回購是節前的一種托底操作，并不意味著政策放松；相對于過去幾年的情況，今年的貨幣投放將會收緊。這必然會影響到金融改革和金融監管。

一是對影子銀行的監管會加強，但調控力度很難把握。二是民營銀行的發展也不會快，要改變國有銀行壟斷的局面，絕非中短期可見。三是外資銀行出現新的動向。到2013年10月底，新設分行17家，不及前兩年合計的30%，開設代表處5家，只有前兩年總數的36%；與此同時，美資銀行全面退出四大國有銀行持股，中信銀行遭西班牙對外銀行減持，德意志銀行和皇家蘇格蘭銀行先后結束在中國大陸的零售業務，前8個月，有6宗外資銀行關閉分行的申請獲批。

2013年，中國匯市熱鬧非凡，大大超出人們的預期。人民幣對美元中間價從上年12月31日的6.2855升至年末的6.0969，累計升值1886個基點，升幅達3%；相對于上年154個基點、0.24%的升幅可謂大跳躍。據此可以推算，今年人民幣再升值1.6%左右，即可“破6進5”。這一點也許不會有太大的懸念。

在2013年，電子商務和互聯網金融的發展如火如荼，值得關注。這不僅對傳統商業和傳統金融形成沖擊，而且也對金融和經濟理論與政策提出挑戰。

從電子商務來看，前三個季度的市場規模達到7萬億元，接近上年全年的8萬億元，有人預測全年會超過10萬億元，可見中國消費潛力之巨大。從互聯網金融來看，據網貸之家的資料，平臺總成交量2010年為6億元，此后每年以500%的增長，2013年將達到1000億－1200億元。

互聯網金融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發展？

首先，是互聯網技術的突破。2013年是中國互聯網爆發元年，互聯網從窗口變成了引擎，從PC到了手機，無時不網絡，無地不網絡成為現實。互聯網正以不可阻擋之勢改變生活，推動進步。

其次，是從電子商務到互聯網金融符合事物發展的規律。如果回顧一下貨幣產生的歷史和金融發展的千年史，那么，從互聯網購物到互聯網借貸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完成的。

再次，更為重要的是巨大社會需求推動。長期以來，中小企業融資難一直困擾著中國經濟，民營企業的日子的確是“冰火兩重天”，而與傳統金融相比，互聯網金融有著無法比擬的特征，有人將此概括為：第一是門檻低，體現了普惠金融的概念，融資是公民的基本權利，互聯網金融實現和賦予了這樣的權利；第二是便宜、便利、經濟；第三是有理財的功能，城鄉居民通過互聯網理理小財，能夠培養由資金到資本的重要理念；第四是綠色，美麗中國、環保等需要這樣的綠色經濟。

最后，互聯網金融才開始發展，還很不完善，在互聯網金融熱中，難免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這是一切新生事物都避免不了的。如何化解現有風險，保證互聯網金融的健康和順利發展，也是一個值得研究和解決的問題。

四、趨勢預測

2014年，既是復雜多變的一年，有很多不確定的因素，也是有希望的一年，確有一些向好的跡象。

從國際經濟形勢來看，2013年12月份美國的失業率從7%下降到6.7%，經濟增長有所加快，復蘇有望；美聯儲12月會議決定，將購買美國國債和抵押貸款擔保證券的規模從850億美元縮減為750億美元，如果今后繼續這樣做，到2014年底就會完全停止購債操作。歐洲經濟相對困難，但也渡過了歐債危機的困難期，今年有可能恢復增長。日本經濟也開始擺脫20年的衰退和疲態。因此，各大機構都調高了今年的經濟預測。由于美國貨幣政策的調整，必然會影響到國際資本的流動，對新興經濟體的發展帶來了更大的不確定性，巴西、印度、俄羅斯都出現了一些新問題，中國對外貿易的環境會有一些改善，但金融體系和運行環境的不確定性會增大。這是需要認真對待的。

從國內經濟運行來看，十八屆三中全會的確帶來了一些新的變化，從上到下、各個部門、各個地區都在大講全面深化改革，北京和廣東率先提出貫徹決定的意見，各地也會效法，但關鍵不在怎么講，而在怎么做，落實才有真變化。因為目前的改革的確存在著不少悖論。一是中國目前的問題主要是政府過分強勢，不僅控制著很大一部分資源，而且過多地直接干預經濟活動，雖然《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指出要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但實際上起決定作用的還是政府，因此，改革的主要對象是政府，但是，中國的改革又要依靠政府，靠政府自我革命，自我限權削權，這有點與虎謀皮的味道。二是改革的方向是分權放權，但改革又需要權威，一些人鼓吹新權威主義，企圖通過集權達到分權的目的，這也是一件悖謬的事情。三是改革的目標是要建立統一開放平等競爭的市場，而且有了公有經濟和私有經濟都是“社會主義的經濟基礎”和公有產權和私有產權都要“保護”的提法，但同時又提出要大力增強國有經濟的控制力和影響力，這似乎也不大合拍。因此，如果首先能夠把《決定》中提出的某些具體和實在的東西認真貫徹實施，如放開二胎、取消勞教制度等等，同時在一些重要方面，先突破一點，然后推廣，也許會收到一些成效。在這種情況下，宏觀政策以穩定為主，不會有太大的調整，經濟增長目標也不宜過高，能有7%－7. 5%的增長，就是很大的成績。據此，對2014年第一季度和全年的預測見下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