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定
加工作三十多年了,因工作需要,離開家鄉也快十年了。也許是鄉思的原因,近來在每次回家期間,總愛徜徉于宛溪河畔或響山之麓,欣賞山水的嫵媚和秀美。最近更是喜歡在晚霞燃燒西天的時候,獨自一人佇立于氣象局里那一簇翠竹下,久久凝視,久久沉思……
我入行時,二十歲剛出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和向往,渾身有使不完的勁。不久,又從事撥款員的工作,整天奔波于各基建工地上。那時適逢區劃調整,大批的行政事業單位由蕪湖市搬遷宣城市,我這個小小的撥款員有了和一大批各單位領導打交道的機會。氣象局是我常去的一個單位。
一次,我又去氣象局,正坐在財務室看報表,身后響起了一個笑呵呵的聲音:“小伙子,工作很認真嘛!”我忙回過頭,只見一個中等身材,四方臉,鼻上架著一副眼鏡的中年人站在屋子里。“這是我們局張局長!”財務科李科長忙站起身向我介紹。“我們的大樓讓你們費心了,看你經常過來!”張局長一臉和藹。我有點誠惶誠恐。“李科長,主動配合好人家銀行工作,哪里做得不好就改。我還有事,小伙子,得感謝你啦!”張局長伸出手來,和我緊拉了一下。
自從那次見到張局長后,我對氣象局就格外有好感,跑的次數也多了,氣象局里的那一簇翠竹也漸漸引起了我的注意。
氣象局坐落在宣城的南郊,局辦公大樓建在一個小山丘上,視野極為開闊,站在辦公大樓往南望去,高高低低的丘陵連綿不絕,疏疏落落的村落撒在大片的稻田和綠樹中,宛溪河和句溪河在城南匯合后,繞過響山穿城向北而去。我們去局辦公大樓,要經過一個不高的坡,坡上有一簇翠竹,疏而不密,但根根挺拔,枝葉濃密,留下一大片陰涼。在機關大院里有此小景,就我跑過的大大小小單位,還是僅此而已。我喜歡竹,竹的直無旁枝,竹的四季蒼翠,夏季留蔭,冬季傲雪,都給我無盡的聯想和遐思。
“我們張局長也愛竹,建辦公大樓時,要不是他的堅持,這片竹子就給毀了。他的辦公室里就掛著一副松竹圖呢!”李科長告訴我。“走,帶我到張局長辦公室看看!”我拽著李科長硬是來到了張局長辦公室。辦公室非常簡單,一張簡單的辦公桌,一把硬背靠椅,一個皮的長沙發和木質茶幾。墻上那幅畫很有品味,在蒼松翠竹的映印之下,山澗潺潺而流,松竹畫得各有風骨,極為傳神。
回來的路上,路過大樓基建工地時,一個戴著安全帽,上身穿藍咔嘰服,腳登回力鞋的人拿著圖紙,對圍著他身邊的人指指點點說個不停。“那不是張局長嗎!”李科長說,“他也常上工地。責任心太強了,一心想把事情做好,不光上工地,還經常在辦公室工作到夜里很晚,快五十的人了,對自己倒沒有什么要求。”李科長深為感慨。
“酷愛竹的人是不是都是這樣?”不知道為什么,我心里忽然間有些觸動。或許,就在此刻,一縷感動就如同那竹子上新長的細芽在我心中蔓延開來。每一根竹子,都擁有著堅韌不阿的骨氣,任憑風雨吹打、霜雪欺壓而筋骨不屈、顏色不改、根柢不移,是堅韌而靈動的生命,在它的悠長清音里,原本就有一番境界。
自那次以后,隨著我的工作愈來愈忙,到氣象局的次數就逐漸減少了。后隨著工作崗位的變化,我調到外地工作,回家也是匆匆忙忙,更是很少見到那一簇翠竹,對張局長的情況也就無從知道了。但無論到哪里,無論見到什么樣的竹,西雙版納的鳳尾竹、湖南的斑竹、四川的箭竹,卻都怎么也比不上氣象局里的那一簇翠竹給我的感覺。
……
“看得這樣入迷,還真不顯老呢!”就在我專心賞竹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我一看是李科長,忙高興地握住他的手。簡單的寒暄,知他已多年前就擔任氣象局的副局長后,我們的話題不自覺地又回到竹和張局長身上。
“你們對這一簇竹子保護得真好,這么多年了,還這樣挺拔茂盛,郁郁蔥蔥,竹子的生命力真是頑強啊!”我不無感慨。
“你這話說對了,這些年宣城的變化很大,局里也變化很大,新建了很多房子,道路進行了整治,但這片竹子,大家的意見一致,怎么都要保留下來!”李局長很有成就感。
“那張局長呢?”我不忘自己要問的話。
“退了好多年了。但我們都不忘是他帶領大家打下的好基礎,那些年,我們局雖然條件差,但樣樣工作在省局都有位子!”說到這里,李局長不無得意,“張局長退下后,謝絕了各種邀請,專心在家寫字作畫,特別愛畫竹子,最近他的一副竹石圖在省局老干部書畫展獲得一等獎呢!”
“哎,這么厲害,人老心不老呢!”我頓生崇敬。
此時,西天的一抹晚霞就要消失在地平線上,余暉照在翠竹上遲遲不舍離去,小小的竹林分外靜謐和安詳,似乎在合著天地的運轉也進入休息和調整。